夏夜京城，长街上只有更夫打更声由远及近传来。沉重暗红色宫门打开，数名侍卫随行的华丽马车缓缓驶进夜色下依旧熠熠生辉的宫廷。
虽已是午夜，窦涟行至御书房时，整座宫殿依旧灯火通明。
两排佩刀侍卫神色威严守卫在正殿门口，远处隐隐绰绰还有数道夜巡护卫队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
见窦涟走了进来，大内总管赵宝祥连忙弯腰施礼请安。
楚国天子此时并未端坐在平日批阅奏章的案桌后，而是独自立于暖阁窗边，手里随意把玩着一只玉石雕琢而成的蟾蜍。
“来了——”
楚苍逸对着窗外虚无说道，声音不大，但低沉有力，带着特有的威仪。
已换了一身朝服的窦涟从容弯下膝盖，单膝跪地道：“微臣给皇上请安。”
楚苍逸嘴角勾起一丝似笑而非的弧度，骨节分明的手指磨砂着手中玉蟾，半晌才悠悠转过身来。
大楚天子背对窗外，银白色月光勾勒出了他英挺的身形，宽肩窄腰包括在精致玄色秀锦龙袍常服里。
此时背着光看不清容貌，直到楚苍逸从阴影中缓缓走到明亮烛光下，面容才渐渐清晰了起来。浓黑剑眉下深邃的眼窝仿佛带有来自西域的血统，直挺挺的鼻梁下，一张薄唇透着一股凌厉之气。
即便对于男子，此般容貌同样有着不可忽视的震慑力，天子自带的威仪更是让很多人心生忌惮。
楚苍逸不急不蓄走到御书房暖阁雕花楠木座椅上，这才沉声道：“赐坐。”
“谢皇上。”
窦涟坐到软椅上的同时，宝祥领着一水儿面容清秀的宫婢端着数碟精致小食走了进来。
“窦大人，您尝尝今儿刚做的点心，还有皇上刚才特意吩咐奴才泡的雨前龙井。这泡茶的水都是每日收集清晨露水制成，口感相当清冽。”
待侍女门将小食摆放好，楚苍逸对着宝祥摆了摆手。
服侍皇上多年的大内总管立马领会圣意，带着所有人退出了大殿，沉重宫门“吱呀——”一声关上。
“尝尝爱卿喜欢的马蹄桂花糕。”
窦涟轻声道了声谢皇上，拿起一小块放到嘴里慢慢品尝，似乎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
楚苍逸嘴角带着玩味笑意，将刚泡好的雨前龙井推到他面前，道：“今日在府中举办宴会，可还尽兴？”
窦涟这才放下手中的马蹄糕，抬眼看了看楚苍逸，略带揶揄道：“皇上知道这种宴会对臣而言，只不过是应付。”
楚苍逸听闻笑而不语，似乎也未曾因为这轻慢冷淡态度有任何不悦。
“皇上最爱雨前龙井，臣每年都能有幸分到一点。虽然年年都喝，但是味道总会略有不同。”
楚苍逸轻呷一口清茶，略带笑意道：“听爱卿这话，倒像是在控诉朕每年都让爱卿喝同样的茶，已经喝腻了。”
窦涟轻笑一声，“皇上说笑了……”
“……不知皇上今夜急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自然只是关心一下爱卿近日是否安好——”楚苍逸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对方表情细微的变化。
窦涟依旧喝着茶，表情未有过一丝变化，半晌道：“听闻皇上今夜捉拿了吏部左侍郎？”
“爱卿消息甚是灵通，那爱卿认为这人应当如何处置？”
窦涟放下手中茶杯，看着皇帝的脸勾唇淡淡道：“侍郎大人这些年行迹有时确实过于挑衅，相信皇上已自有定夺。”
那模样沉着淡定，像是与吏部左侍郎并不相熟。
“还是爱卿懂朕。”楚苍逸似乎很满意窦涟的冷静。
紧接着又是一阵沉寂，硕大宫殿静谧无声，两人就这样相对坐在偏殿软椅上。
长桌上，黄铜香炉冒着一缕青烟，传出一股淡雅木香，西洋进贡的精致时钟传出滴答滴答响声，空气中好似有一股无形的硝烟在弥漫。
楚苍逸率先开口打破沉寂，“可知朕今日为何要捉拿赵启明？”
吏部左侍郎赵启明这些年在帮窦涟维护朝中关系的同时积累了不少人脉。
许多人需要倚靠窦涟，而一些官职略低的官员，能够够到赵启明这棵树就已经官途无忧了。自然有很多人私底下暗中巴结他，赵启明也不是没有私心之人，中饱私囊这样的事情不可能没有做过。
他们用来巴结赵启明的东西在窦涟眼中，窦家的库房大门都进不了，窦涟也懒得过问。
以赵启明的能力除了贪污受贿，其他事情也翻不了什么大浪，无非是收受贿赂过于频繁，达到了一定数量后，惊动了朝中众臣。某位刚正不阿的元老上奏给了皇帝，皇帝为了给老臣一个交代，才在这里时候动了他。
“这微臣倒是着实不甚清楚——”窦涟说这话时，脸上半分表情都没有，演技纯熟，毫无破绽。
楚苍逸轻笑一声，道：“窦爱卿可还记得三年前太后母族，勾结朝中官员兜售官职一事？”
“自然，当时皇上未顾及太后而轻纵了国舅一派，且事后恭请太后专心礼佛至今。”
“那你可知为何国舅肆意妄为了这么多年朕都没有动他，却在三年前一举歼灭了太后母族一党。”
皇帝居高临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的人。
“臣斗胆猜测，当年之事是因国舅动到了国之根本。”
“聪明——朕爱戴太后，她手下的人为虎作伥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若这人动到了我朝根基，他背后无论是谁朕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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