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猜错。
几年后,徐夫人又来了一次,仿佛大病初愈模样,苍白消瘦,眼底含着水光。她的大部分情绪也已经被磨平了,望着她时只剩下了根深蒂固的恐惧与藏得很深的同病相怜。
第二日,她便吊死在了自己的屋内。
这个阿凉始终不记得名字的女人的死并没有惊动太多人,徐舟如今后院的人也不少,随便就提了一个上来,成了新的家主夫人。
——这些年徐舟不断的带人回来,“最爱”的却还是她。他总会与她说哪个女子与她眼睛有些相似,哪个女子又笑起来像她。他在那些人身上寻找她的影子,心情好时找到了便给她们宠爱与地位,心情不好时便将之视为拙劣的模仿,最后总要有人用性命祭奠他的怒火。
于是大部分刚刚来到徐家的女子都羡慕她甚至嫉妒她,觉得她得到了徐舟最深的爱。
多可笑,羡慕一个出生比所有人都低、一点文化都没有的村女,羡慕一个被关起来一无所有的囚徒,羡慕一尊摆在室内的花瓶。
这徐家之中发生的一桩桩一幕幕,都是荒诞可笑的滑稽戏。
.
日子就这样平静无波地过下去,直到有一天,阿凉怀了孕。
她却感觉自己脑海中有一根弦绷紧了。
她护着自己的肚子,仿佛也能感受到另一颗心脏的频率。某种被她丢弃许多年的感情蔓延生长,名为爱。
她爱着自己的孩子,盼着他过得好,不受苦不受累,平平安安过一生。
可这个孩子,真的能平安一生吗?
他身上流着徐舟的血,出生在徐家这锦绣绫罗铺就的修罗场,生来便注定要与兄弟姐妹争夺,要么死在那般残忍的斗争中,要么被环境同化成与父亲一样的疯子。
她怎么忍心自己的孩子过这样的日子?
这样的人生,还不如死了。
与其将他留下来,让他在徐家挣扎,倒不如放手,就当从未有过这段母子缘分。
阿凉流着泪,狠命撞向了床角。
.
那孩子依然活着。
他的生命力实在太过顽强,徐舟也坚持要保住他——他似乎将这孩子看做了阿凉爱他的证明,保住这个孩子就是证明了阿凉对他的爱——于是那漫长的十个月成了他们两人斗智斗勇的过程。阿凉往死里糟蹋自己的身体,想要弄死自己的孩子,徐舟则竭尽所能地寻找一切大夫与药材,要保住那个脆弱的生命,更要保住阿凉。
到后来这几乎成了阿凉近乎疯魔的执念。她要杀了他,才能够保护他。
她撞过尖锐的物品,用锁着她的铁链勒自己的肚子,摔下门前的台阶,绝食,捶打,甚至有一次还让她找到了毒.药,一遍遍祈求自己腹中的孩子死去。
这段记忆颠倒错乱,夹杂狂乱的画面与毫无意义的线条,这种情绪随着共情反噬到了施术者身上,嘈杂声音硬生生灌入大脑,姜沅芷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
一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温度将她的神志唤回。
容煊抿着唇看着她,神情里带着担忧。
姜沅芷勉强笑了笑,在那汹涌而来的混乱情绪中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破碎颠倒的记忆还在不断涌来。
她最终还是失败了。
她没能杀了他。
她没有能力保护他。
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天,最后一根弦断了,阿凉的思绪就此碎成了无数碎片,再也拼凑不回来。
她彻底疯了,沉溺于年幼时的记忆,将一切悲伤都遗忘。忘掉她爱过恨过的人,也忘掉她拼死想杀想保护的对象。
之后的记忆,便只剩下了零星模糊片段。
两个长得极为相像的孩子从窗边探出头来望着她、长大些的孪生子被兄弟们推攘欺辱,慢慢的记忆碎片中只剩下了一个孩子,另一个再不见了踪影。
那孩子带着几分羞怯几分赧然地冲她笑,笑容神似那年元宵细雨中的少年。阿凉自己的尖叫声划破平静,那孩子被吓了一跳,又被匆匆赶来的徐舟狠狠甩到一边,半晌都没有爬起来。
母亲是个疯子,护不住他,也不打算护他。父亲则将他视作害得爱人发疯的罪魁祸首,视而不见都算是好的态度。他还在娘胎中时被折腾的太厉害,先天不足,常年疾病缠身,修炼天赋更是差得惊人……徐家人个个擅长爬高踩低,他成了谁都能踩一脚的人,身为家主之子,过得比下人都不如。
他好像随时都会死在徐家,却偏偏就这么奇迹般地一直活了下来。几年之后,又有一个女童身影出现。
那女童与当初上吊的徐夫人眉眼间长得有些相像,姜沅芷也认出了这张脸。
是宋亦。
宋亦挡在那个温和怯懦的孩子面前,拉着他走到了徐舟身前。这个男人在此时仿佛才从他眼角眉梢看出与自己爱人颇为相似的影子,居然又起了爱屋及乌之心。
他将那孩子带到他的疯子母亲面前,终于给这快十岁的男孩起了个名字。
徐步。
徐步排行第四,下一个出生的男孩则是徐家五少爷,那个从阿凉回忆中看大约是徐步孪生兄弟的另一个孩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没有名字,没有排行,父亲不在乎他,母亲不记得他,徐步总是羞怯温和地笑着,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同胞兄弟。
没有人记得他。
他是不存在之人。
之后的记忆越发破碎,转眼又是不知多少年过去,停留的下一个画面是徐步忽然来看自己的母亲,低声说了些什么话,之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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