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瞥了盛如初一眼，狡黠地笑道:“你一个户部郎中跟过来做什么？”
盛如初淡淡地应道:“反正我只是个五品郎中，在朝中也不怎么说得上话，倒不如跟过来陪你走一程。”
赵璟的笑容戛然而止，半晌才回了句:“这句话，他也说过。”
盛如初拍了下赵璟:“想这些旧事做什么?往后的路还长，不要总活在过去。”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劝赵璟，还是在劝自己。
“出了这会稽郡就到九江了，到时候我也要回去了。”盛如初压低声音，在赵璟耳边轻声说着:“你可要活着走出来，我还等你带我去西境呢！”
赵璟点了点头，默默地笑了。当初盛如年让自己走出西境，现在盛如初又让自己走出九江，不愧是一家人。
又过了会，等大家都歇够了，孟善英站起来，朗声道:“启程！”
千里之外的建康，逍遥王府。
赵琅刚下早朝，随手解开大氅，扔给了随侍一边的昭洵。
赵琅一边王府里走，一边低声问着:“他到了吗?”
昭洵跟在赵琅身侧，答道:“快了，约莫今晚就能到。”
赵琅的目光依旧波澜不惊，连嘴角都如压平了似的，不上不下:“没想到他会这么乖，本王还以为他要做些什么。”
“爷是要做些什么吗？”昭洵低声询问。
“不用。”赵琅一路拾阶而上，不急不缓地回到寝殿:“既然他自己什么都没做，本王又何必找他的不痛快。”
昭洵一边伺候赵琅换下官服，一边回道:“那边，还没同意交易。”
“本王挑唆叶芷害他不成，他自是记恨着呢，慢慢等吧，他不会一直沉默下去。”赵琅穿着里衣坐到床上，接着道:“不过，本王倒是小瞧了乐安王。”
原以为宋微寒拉赵璟落马只是侥幸，没想到他倒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到时候琼儿有了发挥的余地，赵璟想要再回来就会困难很多，看来自己得给琼儿使点绊子才行。
昭洵站在一旁，眉毛皱成一团，迟疑地看向赵琅:“爷为何不愿信皇上一次?若得爷相助，再加上乐安王，纵靖王有三头六臂，也未必能打回来。”
赵琅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一向处变不惊的眸子微微起了些波澜，似乎是想到什么似的。
昭洵见了连忙跪下:“属下多嘴。”
赵琅摆了摆手，轻声叹息着:“你以为赵璟一路青云直上是偶然吗？若非本王早年与之同谋，本王与琼儿也不会活到今天。”
昭洵握了握拳头，有些不甘:“爷何必妄自菲薄，如今靖王已是丧家之犬，若爷有心……”
“这种话少说为妙。”赵琅半阖起眸子，声音已经低到不能再低:“龙游浅水，迟早会重回湖海。”
昭洵不再说话，他也是近些年才跟着赵琅，对赵璟的了解也仅止于军功甚高，恶名远播。可大乾会打仗的又不是只有靖王，自家王爷为何对他如此忌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琅又道:“务必把握住叶芷。”必要时候或许可以给宋微寒致命一击，就如同当年的赵璟一样。
说完，赵琅便自行歇下了。
睡意砰然而至，拉着赵琅往下沉，直沉到黑暗深处，再无声息。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若早些结束，就好了……
琼儿……
朦朦胧胧中，赵琅看见了赵璟，赵璟刚回到宫里，他就躲在角落偷看这个孩子。赵璟比自己要长四岁，却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可他的眼里一片冷寂，灰蒙蒙的。
赵琅想，或许这位哥哥也是个苦命的，自己或许可以和他做朋友。
忽然，赵璟转过头看了自己一眼，赵琅吓得跌坐在地上，母妃见了连忙把他拉了起来。
“琅儿，怎么了？”母亲的眼里也有畏惧，那是母亲特有的眼神。
赵琅低着头，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话。他不敢再去看赵璟，与他结交的念头也没了个干净。
自己，或许只能孤身一人吧……
忽然，赵琅听到镯子碎裂的声音，连忙抬头去看，眼前的风景已经变了，自己也换上了骑马服，他听见其他哥哥的嘲笑声。
赵琅下意识往后看，就见赵璟跪在地上，面前是碎的七零八落的镯子。
镯子……
赵琅猛地惊醒，看着面前熟悉的帘帐，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里一片空濛，是深不见底的黑。
“九哥，九哥，你怎么了？！”赵琼本来正趴在床边补眠，突地听到赵琅的声音，便跟着惊醒了。
听到赵琼的声音，赵琅愣了下，好一会才转头去看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半张着唇，沙哑低沉的声音随之而起:“琼…儿……”
赵琼从未见过赵琅如此失态，印象中的九哥一直是冷静的、云淡风轻的，可现在他却是苍白着一张脸，额角也渗出细细密密的汗，半启的唇微微喘着气。
“我在。”琼儿握住赵琅的手，温声问着:“九哥可是做噩梦了？”
赵琅猛地把赵琼拉上床，就着坐着的姿势把他抱紧了，赵琼先是惊讶了下，而后笑着拍着赵琅的背，一下一下地低声哄着:“九哥乖，九哥乖……”
原来九哥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真好……
赵琅的目光落在外面地上，眼里的惊惧无措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冷。
绝对、不能让琼儿变成下一个赵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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