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力气不大，但他使了些巧劲，宋微寒便再也挣脱不掉了。
宋微寒苦笑不止，不曾想赵璟还没相信自己:“你不信我?”
“不，我是不信我自己。”赵璟轻飘飘的甩了一句。
宋微寒可不认为赵璟是个不自信的人:“何出此言?”
“我在这儿摸爬滚打十余年，宦海浮沉，战场残酷，自认什么没见过，可最后还是落得这个下场，你觉得我还要相信自己吗？”赵璟半撑起身子，一只手紧紧地箍住宋微寒的手腕，直直地跨过他的头顶压在了软榻上，另一只手却顺着赵璟的脸一寸一寸的反复摩搓起来。
及至此刻，赵璟大概已经变得什么都能理解，什么都能接受，也什么都不相信，包括他自己。
在他还没有动叶府之前，叶芷一心待他如长兄，纵使那时他的名声已经不好，叶芷也还是护着他，甚至为他断了一起长大的手帕交。赵璟就凭着这股侥幸生生要了叶府白余口人的性命，可侥幸终究是侥幸，叶芷还是恨上他了。
赵璟也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一旦触碰到底线，就算再大的情谊也会瞬间没个干净。
他赵璟就算再没皮没脸，也不会再觉得有人会把他放在个人利益之上，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赵璟的手指一路向下，终于停在了宋微寒的喉咙处。赵璟抬眼去看宋微寒的表情:“你一直信奉的正道大义都哪去了?”
宋微寒垂眸看向赵璟的手，只要赵璟愿意，他现在就可以要了自己的命。
“说话。”见宋微寒又沉默下来，赵璟隐隐有些不耐。
宋微寒眉头不皱，绷着一张脸:“说什么?我说了你就会信吗？”
“看心情。”赵璟仔细端详着宋微寒，竟无端生出一股不安。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回答你。”宋微寒抿了抿唇，不曾想他一心为赵璟谋划，却落得这个下场。心里堵得慌，有什么东西似乎要从他胸口跳出来。
赵璟挑眉:“你说。”
“若是…往后有一日，你爱我入骨，也不信我吗？”面对这样的赵璟，宋微寒不知怎的竟生出这么个大胆想法。
爱他入骨，会有那么一天吗？
赵璟毫不犹豫地吐出两个字:“不信。”
“为什么?”宋微寒怔了一下，后才自嘲地笑了笑。
就算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之上，赵璟也不愿意信任自己吗？
“早年我跟着御史范于飞求学的时候，他给我讲了个案子。”赵璟没有直接回答:“乡中有一农夫，性子憨直，每每被同乡人欺辱，农夫虽有不忿却也无可奈何，但幸得家有贤妻，如此日子过得倒也舒心。直至有一天有人私杀农夫耕种的老牛，家中一下就断了生活来源，那农夫迫于无奈找那杀牛之人理论，却落了一顿打，最终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可就在数日后，农夫那素来温顺的妻子却把那宰牛之人全家都杀了个干净。”
宋微寒有些诧异，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女子能做出如此大胆之事，该是有多恨。
“那女子做事还算利落，并无人发现是她所为，可不久后她就锒铛入狱，送她去衙门的正是她的丈夫。”赵璟收回压在宋微寒脖子上的手:“我觉得有趣，又叫人打探了些内里情况。得知那农夫与那女子素来恩爱，那日农夫挨了打，差点一命呜呼，那女子心里生恨，故而痛下杀手，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后竟是栽在丈夫手上。要说那农夫不爱那女子，却又在那女子处斩当日便上吊自缢也跟着去了。”
“御史同我讲这个案子原是想劝我收敛，毋要再犯众怒。可我却悟出了个别的道理——爱与信任是不能共通的。”
宋微寒抿了抿唇，无可置否。
农夫是爱妻子的，却又屈于律例，他负了妻子的信任。
“在大义之下，这世间万般情感都要退避三分，但我赵璟偏偏就不信这一套！”赵璟嗤笑一声:“可……你呢?我若是爱你，我不会信你愿意为我背弃世人。”
“我……”宋微寒刚要说些什么，又被赵璟打断了。
赵璟用手指压住了宋微寒的唇，身子也低下头，把头埋到他的颈窝，半晌才含糊地说了句:“但我若是爱你，我愿意为你殒身黄泉。”
我不信你，可我愿为你而死。
宋微寒倏地睁大了眼睛，胸口起伏着厉害。
赵璟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是半截腿入了土也要从鬼门关爬回来，这般惜命的人却说出了这样的话，怎能不叫宋微寒震惊。
可他却没法苟同前半句，赵璟不能不信他。
宋微寒被压的动不了，赵璟又顾自窝在那里不理他，无奈只能张口咬了压在他唇上的手指。
赵璟身形一滞，果真抬起头来，只是他的目光里染上些别样的情绪，他没有立即抽出手指，反而是在宋微寒口腔**勾了下才取出来，唇指分离，带出一道透明的银丝，赵璟眸色渐深，压**子就要吻上去。
“等一下！”宋微寒惊叫出口，面色有些尴尬。
赵璟疑惑地看向他。
“你不是问我我的正道大义去哪了?”宋微寒平复了下心情，半晌才继续道:“你听着，我宋微寒的正道是赵璟，大义也是赵璟。我没法保证我可以为你杀尽天下人，但若世人容不下你，我一定会站在你前面。若是世人要动你，必先是踩着我的尸体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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