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坐在河岸边树下，听鸟儿的歌声，听到太阳都西斜。
鸟已回巢。
不去找冷血，是因为他晓得，就算找也找不到。
假若冷血是在岸上跑的，铁手的追踪术虽比不上追命，可身为名捕，他还是有信心寻到冷血的踪迹。
然而冷血下了水。
面对水，铁手除了无可奈何，还是无可奈何。
——反正四师弟看不见自己总会回来。
铁手索性靠在树边休息。
是一阵柔和的风吹醒了铁手，耳边同时还传来一声“二哥”，铁手侧头一瞧。
冷血就游在河流碧波之中，漫天的夕阳包围了他。
——这个场景是可以入画的。
铁手忽然这样觉得。
冷血却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四周。
“黑姑娘已经走了。”铁手不由笑道，“你上来吧。”
“她走了？”
“嗯，她好像不会来了。你先上来说话吧。”
冷血松了一口气，并不上岸。
“老四，”铁手又笑，“你还准备泡水里多久？黑姑娘已经走了，你还担心什么？”
“不是……二师兄，我……”
人是走了，可冷血紧张的情绪还没完全消失。
“嗯？怎么了？”铁手问。
“二师兄，我想洗澡。”
铁手愣了一下：“洗澡？现在？在这里？”
冷血坚定点头：“对。”
铁手忽叹了口气，他觉得四师弟的心思似乎更不好猜，然而看了看冷血不停乱眨的眼睛，他心中一动，问道：
“四师弟，你是不是还在紧张？”
“是……”冷血低头，很小声很小声地道，“所以我想洗澡。”
他游在河中，距离铁手的位置太远，亏得铁手内力太好，才听见他说的话。
铁手仍是一怔。
好半晌好半晌，铁手才算弄懂了冷血话里的意思：“你紧张了就想洗澡？”
冷血迟疑着点头。
铁手憋不住又想笑。
赶紧忍住，铁手道：“可是你还是得上岸，离这么远，我和你说话也费劲。”
“那要不……”冷血想了想，“二师兄你也下水吧？”
“不行。”铁手摇头，“你二哥又不会水，下去那可就只有淹死的份儿。”
冷血陡然睁大了眼睛。
定定地看向铁手。
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你不会水？”冷血头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是啊，我一直学不会游泳，这怎么了？”铁手不理解冷血的反应。
“可是……可是二师兄你怎么可能不会水呢？”
“我为什么一定得会水？”
“你怎么可能有不会的事呢？”
冷血从来没有如此震惊中。
在他眼里：铁手武艺好，内力更强，能文能书能画，懂音律，会经商；甚至神侯府的家务与厨房的活，铁手亦常常会做。
——这样的人，居然还有不会的事情。
冷血仍在震惊中。
铁手笑了：“你当你二哥是神仙啊？什么都得会？行了，你上来吧，趁着这会儿有空，我陪你比一场。”
比一场。
比一场武。
这是冷血老早前就想做的事，中途他们也提了几次，却一直不曾找到机会。不是案子缠身，就是黑目女总在他们身边。
终于，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
天那么远，山那么远。
仿佛天地都只有他们两个人，一个在岸上，一个在河中。
铁手蓦地向河中央拍了一掌。
这一掌绝对够力气，铁手没留半点情，是他真正的功力。
——既然要与冷血比试，那就不能有退让。
不然冷血不会高兴。
何况，铁手相信冷血接得住自己的招。
掌风打得河流冲天，竟升起一道瀑布，冷血便在这瀑布之前、半空之中，水花溅在他的身上。
剑已在手。
带着水花的无鞘剑一剑刺出。
这一剑快若光。
更带凶狠。
冷血的对手是铁手，对于自己看得上的对手，冷血一定会不遗余力。
这是尊敬。
冷血有多竭尽全力，就代表着他对铁手有多尊敬。
铁手接招，出双掌。
冷血再前进。
风呼呼地响了起来，天色暮暮沉沉，快要黑了，树林中两个身影在柳梢那弯初月的照下，因太快而变得模糊。
一双掌，一把剑。
谁也没有认输，谁也没有喊停。
两个人已沉浸其中。
与高手比武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情，不但对冷血而言是如此，对任何习武之人来说都是如此，对铁手来说当然亦是如此。
月亮离开柳梢，升高了。
要分出胜负不容易，冷血的剑虽没杀气，但另有一种少年的好胜气，激励着他。
月亮升到了天上。
两人精疲力尽，坐到了那株绿意盎然的柳树之下。
铁手给冷血擦了擦汗，道：“这次尽兴了吧？”
——相当尽兴！
冷血笑得格外开心，道：“二师兄，你武功确实是好，我比不过你。”
“我们不是没分出胜负吗？你怎么就知道比不过了。”
“我知道，再打下去我一定会输。”
“那是因为你不会对我下杀手。你若真下杀手，那我可不一定赢。”
——尽管这次冷血是出了全力，可他仍没有对铁手下杀手。
他永远都不会对铁手下杀手。
“不知道为什么，”冷血却在这时倏然叹了一口气，“我在战斗中想对人下杀手时，都控制不了我自己。”
他说的当然是恶人，十恶不赦的恶人。
面对普通人，冷血压根就不会起杀心。
铁手闻言倒也沉默起来，顿了有一会儿，他道：“我上次听你说过，是乳房山之后就这样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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