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
谢莉尔马上捂住嘴巴，害怕自己继续说出会伤害到加兰的话。
而失去了一只眼睛的加兰并不觉得受到伤害，反而担心自己现在的样子会让谢莉尔害怕。他侧过脸，将左边的脸颊转到谢莉尔看不见的方向。
但他这一动，让谢莉尔又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左手，应该是左手的位置此刻好像空无一物。
白色的布料从肩膀处直直地垂下，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即使口中的惊呼被狠狠地压制住，关注着谢莉尔的加兰知道她已经发现了他的两处缺损。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他垂下眼帘，神色之中是浓浓的抱歉，“奎师纳他们现在没有现成的义眼和义肢，等过几天把这两处地方填补完也许会好些。”
“不，我只是……”她想解释，可舌头却像打结了一样无法顺利说话。
谢莉尔急得脸都涨红，她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自己无法正常地与加兰交流，这样的认知让她既难过又沮丧。这些时间和魔物状态的加兰相处地那么融洽，一下子遇到这样的挫折，让谢莉尔不由得产生了极大的落差。
“别紧张，我们之前顺利地交谈了那么久，你可以做到的。”
加兰仅剩的右手轻轻地握住了谢莉尔左手，从皮肤上传来的触感与温度让谢莉尔心里一颤。
她鼓起勇气正视了加兰。
他原本是侧着身的，空档的左衣袖与完好的右眼正对着谢莉尔。而为了安抚她，加兰伸出了离她较远的右手，于是他不得不前倾身体来弥补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太近了！
谢莉尔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加兰，那眼神间流转的关切是那么的温暖。可落在她身上，这样的温暖就如同被夏日的阳光曝晒一样炙热。
而不经意间露出的那空落落的眼眶，则在谢莉尔的心头浇下了一桶冰水，彻骨的寒冷从内向外蔓延。
“我只是担心……”她极轻地呢喃了一句，然后担忧地看向空空的衣袖，顺利地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施术不是成功了吗？”
“施术的确很成功，但是本来就缺失的地方就算是再成功的施术也无法凭空填补。”
加兰的解释反而让谢莉尔更加无法理解，她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他的手：“本来就……缺失？”
本来就缺失。
被克俄斯家送到奎琳手中的‘魔物’不是完整的，但一个泥潭状的物体即使少了一部分也不会被发现，更何况是之前未见过它的奎琳兄妹。
早在沙漠时，八名来抓捕魔物的魔法师就已经各自携带了一点点泥浆。等到克俄斯家将其送出时，又自己克扣下了一小部分。于是残缺的魔物恢复成的原身也残缺了，只没了一个眼睛和一只手臂已经算十分幸运，并不是很影响加兰的日常活动。
假如能够获得品质好的义肢和义眼，那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
冷静下来之后谢莉尔也想到了这一点，而且想要将那些被拿走的身体部分夺回来是根本不可能的。
可即使身体上的缺损并不算什么特别大的坎坷，她看着眼前浅金色发丝的瘦弱男人，曾被忍住的眼泪再也无法隐藏。
谢莉尔知道，加兰虽然是魔法师但却也很注重锻炼，再加上他喜欢去各种地方跑动，所以身体很健康，丝毫没有其他魔法师苍白虚弱的样子——尽管他们其实并不虚弱。
可现在呢，再美丽的容颜都无法遮挡住身体的病态。
或许养一段时间会好很多，但谢莉尔就是觉得很难过。
为什么总是加兰遇到这样的事情，为什么那么善良亲切的云上之人不得不跌下云端坠入沼泽？
记忆中的亲切笑颜与眼前的温柔脸庞重合，每一处细微的变化都让谢莉尔的泪意更加汹涌。
加兰有些想摸摸她的头发来安抚情绪，想要动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只有一只手可以用，而那只手现在正与谢莉尔的手相握着。
于是他安静地注视着她哭泣，悲伤地为他而哭泣。
——
……太丢人了！
不管回想几次都觉得太过羞耻，让谢莉尔真想一头蒙进被子里再也不出来。
幸好之后奎琳和奎师纳要给加兰恢复后的身体测试各种数据，她不方便再待在里面，不然在哭完之后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加兰。
但是哭完之后压抑的心情确实晴朗了很多，所以这也算是好事……吧？
嗯，反正近几年她最大的忧心已经解决了。
残缺的部分相信即使奎琳不去做，加兰自己也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义肢。他的能力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被限制，对此她有极大的信心。
往好处去想，甚至有一部分魔法师为了追求更高效率及更多功能，主动将自己的躯体换成特殊制造的义肢。听上去十分不可理喻，但魔法造物的确比人类自身的肉体要好用很多。
一些精细化的操作用义肢更加简单且精确，灵活使用的话会成为极大的助力。
“加兰……”
他那么出色，总不会在这方面委屈自己。
经过这次的劫难之后，他一定会像打磨过的玉石一样，绽放出更胜从前的光芒。
想到此处的谢莉尔暂且驱散了心中的悲伤和不平，怀着满足与欣喜，在月光的照耀下坠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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