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离说了回家，她还真的就回了家。回到了她在H市的老家，她奶奶的家。现在市中心的城中村，感谢这萎靡不振的房市，不然现在的莫不离肯定找不到家在哪儿。按理说她老家这样的城中村早就该拆迁改建了，可惜这个地方在市中心，不好批。好不容易批文有了着落，H市的融/资事件爆发，房市一下子就垮了，拿了地的人也没钱再继续开发，没有正式下批文他们干脆就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于是这座城中村，成了市中心一个奇景。
破落，是这里给人的第一印象。尽管周围都是商场大厦，可并没有给这村子带来任何正面的影响，它还是一如既往的脏乱差。下过雨后的路面不止湿滑，还泥泞。下水道的污水因为暴雨反溢到了地面上，大雨褪去也没有带走那股子令人作呕的腥臭之气，反而愈演愈烈。幸好莫不离是经历过尸臭洗礼的人，她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地方，一脚深一脚浅地在路上踏着。按照记忆中路的路线，莫不离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地方。
看着面前这座破败不堪的小平房，莫不离不敢确定这里面究竟还有没有人住。这个地方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的样子，门前的小台阶上落着灰，只有中间的位置是干净的。
莫不离没有敲门，她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他们家的门没有锁的时候，家里什么也没有，就是贼来了恐怕都要嫌弃一声晦气。
“谁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莫不离抖了一下，想了想，她奶奶的耳朵一向灵敏，小时候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会打发自己出去看一看。每次她出去看，都什么也看不到。
“是我。”
随着莫不离的回答，屋里走出了一个老太太，手上还拎着个烟袋锅子。老太太满头白发，不带一丝黑发，微胖，眼皮耷拉着，本应慈善的面庞因为肃着一张脸也变得有些可怖。
“你...出来了...？什么时候出来的？”
“前两天。”
然后两个人之间，便是一阵长足的沉默。
良久，老太太叹了口气，抬起烟袋锅子送进嘴里嘬了两口，吐出了个不算好看的眼圈。“我年轻的时候，抽大烟，老了，抽旱烟。生了你爸，你爸爱喝酒。给你爸娶了你妈，你妈打麻将。本以为就你一个是个好的，有出息，还靠着奖学金出国留学。谁知道你比咱们家里人都厉害，杀人...可你那个小鸡崽子的样儿，也能提得起刀？”
“提不起，我也没杀人。那些陷害我的人，现在都进监狱了。”
面无表情的说完了这句话，莫不离就跟向首长汇报完情况的大兵一样站在那里不出声了，等着首长的下一步指示。
“从小你就这个样子，跟个磨盘似的，拨弄一下你转一下。做事一板一眼，跟个小大人一样。结果到了可好，还被人家糊弄着进了监狱。你那张冷脸，唬得住谁？迟早是要栽在自己人手里的...”
老太太在院子里摆着的小马扎上坐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旱烟，旱烟袋时不时在地上嗑上一下，烟灰就随着老太太的动作落在那早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地面上。
莫不离没说话，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妈没回来过，你爸没回来过。你妈改嫁了，你爸倒是没再娶，不过现在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你进去之后，他就走了，也没个下落音信。”
“他还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吗？”
“你姓莫，就是莫家的种。怀疑不怀疑的，咱们家有一个好的吗？能有个后就不错了，你妈那时候...要不是想和他过日子，哪儿会生下你。”
老太太一双浑浊的眼看得最是通透，可没什么用，有些话说了也不管用，有些事情还是得自己经历了才能明白那些道理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妈...嫁哪儿了？”
莫不离还是想看看母亲，那个美得不像这地方长出来的人，那个宁愿被打死也要护在她身前的人。
“没远嫁，说要等你出来。你...别怨她...她没办法也没钱。她...怕你求她救你，这么些年一直不敢去看你。”
垂下眼睑，莫不离心里其实一点儿也不怨她妈，她知道他们都没钱，她也不是没去看过她，不过被她给赶走了，还让她以后都不要再去看她。她还挺听话，从那之后就真的再也没去看过她。
“我没怨她。”
“你...”老太太看不清莫不离脸上的表情，也分不清她说得话到底是真是假，只能抽烟。“...不怨她就好。她给过我一个地址，说我有什么事儿了可以去找她帮忙。我回头把地址给你，你想去就去看看她吧。”
然后两个人之间就是长足的沉默，沉默之后莫不离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卡，放在了老太太的膝盖上。
“卡里有10万，出国时候攒的，没用上。你的病，别拖了...”
“瞎说什么！我有什么病？！”
“风湿病，骨质增生。”
“你这也是看出来的？”
老太太知道自家这姑娘聪明，可她这聪明得也太可怕了点儿，不过刚一进门的功夫就连她有什么病都知道了？！
“嗯。”
老太太刚刚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综合她过去十几年跟她相处的经验来看，一定是风湿病。不过骨质增生是她舅舅跟她说的，说老太太因为这事儿上过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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