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生掷地有声的问话并没有得到回答，港生背对着他坐在床前，整个人仿佛僵住了一般，京生见状也只能发出一声长叹，低声说了句：“算了，先给Julian准备流食吧，你呢，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买给你——”
“我害怕。”
港生双肩一颤，突然从口中迸出这三个字来，不等大哥反应过来，他已是浑身发抖，在这暖意融融的春天里，他却如同置身冰天雪地，那风刀霜剑正从四面八方向他逼近，将他围堵其中，劈刺得他血流不止、无处可逃！
“我……我害怕啊，大哥，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害怕……”
港生攥紧了双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京生见他如此，哪里还顾得上置气，慌忙坐到他身边，将他搂住，港生转脸看向大哥的双眼，嘴唇颤抖得愈发厉害。
“……我害怕，我不敢让别人知道我竟然爱上自己的亲弟弟，妈活着的时候也经常问我为什么不找个女朋友，我总是用照顾Julian来推搪，妈不会疑心我，可外人呢？医院的医生护士，出版社的编辑们，还有我那些读者，他们会不会怀疑到我？我怕他们会猜破我的心思，我怎么能对自己的亲弟弟产生那种感情？我还是不是人？我还怎么做个弘扬正道的作家，我怎么配？所以，当我知道林青对我很好、很爱我的时候，我就——我以为我和她在一起就会慢慢把那种念头打消，我选择了她，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不是吗？直到我发现我根本就放不下Julian，原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能够取代他！我根本，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港生边说边抬起双掌捂住了脸，他似乎很想大哭一场，可是胸口和喉咙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堵住，让他连哭都哭不出来。京生见他如此，愈发心痛，但除了将他抱住，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眼下的局面俨然已是无解，他很清楚从爱情的角度不论港生选了谁，对另一人都是彻头彻尾的辜负！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港生偏偏此刻已是受尽折磨脆弱不堪，再去指责他的软弱和逃避，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对不起Julian，也对不起林青，他们两个都没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港生喃喃自语着，全身缩成一团，京生将他紧紧揽在怀中，轻声劝道：“别怕，有大哥在呢，别怕，啊……”
“大哥，我到底该怎么办？”
港生猛的攥住京生的手腕，一双眼死死盯住大哥，似乎要从他的脸上得到一个答案，不敢正视弟弟眼神的京生慌忙低下头去，港生却将他的手腕攥得更紧——Julian不肯醒来，除了大哥，他还能向谁去求助？还有谁能够帮到他？
“大哥，大哥，你回答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港生带着哭腔，抓住大哥的手连连摇晃，仿佛一个犯了错的无助的孩子，可京生面对他的苦苦哀求，尽管眼中已有了泪意，却仍只能黯然答道：“我不知道……”
京生说完便将头转向一旁，而港生的双眼瞬间盛满了绝望，他只是抓紧了大哥，一迭声地追问道：“那假如……假如换作是你呢，大哥？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你告诉我，好不好啊……”
京生不语，却抬眼向病床上看去，港生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大哥的目光，而那个清瘦苍白的安静身影登时令他胸口剧痛，他刚想伸出手去握一握那床上之人的手掌，那双曾无数次在绝望之时赐予他力量的温暖手掌，便听到大哥低低的声音悄然响起——
“如果是我的话，也许……也许我会选择林青吧……”
京生的声音里掺杂着浓浓的苦涩，显然他并不愿意正面回答弟弟的那个问题，可是为了兄弟情义，他又不得不强迫自己给出答案。
“毕竟她是女人，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一诺千金，既然已经对她许下了承诺，又定好了婚期，如果我反悔，那叫她今后怎么做人？而我的良心又怎么过得去？”
港生听着大哥的话，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可他偏偏无法反驳，更无法否认大哥说的句句在理！
“而Julian，即便不能和他——不能和他有什么感情上的结局，他也始终都是弟弟，我还是一样可以照顾他的对不对？不管是谁也没有理由反对做哥哥的照顾自己弟弟，就连林小姐不是也一直都很支持你照顾Julian的吗？”
京生的意思已是再明白不过，终于得到答案的港生却是脸色苍白，他依旧紧攥着京生的手腕，口中带着颤声问道：“可是，如果Julian醒了呢？如果被他知道我娶了别人，你说他……他又会怎样？”
京生嘴角微张，再次低下了头去，这一次，他终究没能给出任何答案……
苦等半晌却只得到一片沉默的港生缓缓放开大哥的手腕，支撑着起身走向一旁，京生见状忙将他拉住，问道：“你要去哪儿？”港生面无血色，只说要去帮Julian准备流食，京生道：“你脸色不好，还是歇一歇吧，我去找护工回来。”港生正要拒绝，却听到自己放在床头的call机嘀嘀作响，拿起一看却是林青的留言，问他现在是否身在医院，又说她母亲想来医院看看他们兄弟，她们母女准备打车过来。港生心中一惊，忙用门外的座机回复了留言，只说不要折腾老人大老远跑这一趟，还是等他迟些去登门拜访的好，可call机上很快便传来林青的回复，说是老太太坚持要来医院，还特别嘱咐不要麻烦华家兄弟，她劝阻无效，只得陪着同来。港生望着屏幕上那行小小的字，心中愈感痛楚，他知道林青早年丧父，她的寡母没有再嫁，独自将女儿抚养成人，而他印象中的林母是个亲切和善的老人，待他这个准女婿也是没话说，只是一想到自己辜负了她的宝贝女儿，他便哪里还有脸面见她？眼下林母竟主动找上门来，莫非她发现了什么端倪不成？莫非她是要来兴师问罪，质问他为何欺骗林青的感情，然后痛骂他一顿，再不肯把女儿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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