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生前，坊间曾排出什么三大盛景四大美人。三大盛景无非是那几家青楼南风馆闹出来的噱头，赏曲赏舞赏风月，无病呻吟矫揉做作，百花宴便是其中之一。
四大美人倒是有些意思，且我都见过。其中两个，一个是后来的皇后久居深宫，一个被封为公主远嫁塞外。余下两个，一个是年轻有为的探花郎李明玉，先前都说过了。一个是顾家的小儿子，是当年的榜眼，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可惜是我仇家。
我原以为，我和书鹤的缘是在那繁闹游街中结下的。我早该想起，与他的渊源其实是更早些才对。
此处就要说起顾家和李家的渊源，世家相争无非那么几样，官场中人脉中处处都要争一争高低，比儿子自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那少说也是数十年前的事儿了，两方相争中，不知为何当朝皇帝并没有将皇位传给德行优异的二皇子，反而给了并不出众的小儿子，也就是我爹。
不管怎么看，其中似乎都有阴谋所在，但事实就是如此，没人敢怀疑皇帝的遗诏。李家自此一蹶不振，右相之位名存实亡，再后来，已经不分左右之说，顾家一家独大。
我入京时曾受过李家的照拂，其中一个缘由，也是因为我拜师的那位皇叔，就是那位原本应该当皇帝的。虽然李家式微，旁人都巴不得撇清关系，但私下里，皇叔和他们交情还不错，因此我与李家的同辈也交情不浅。
诚然，我当时还不晓得这背后的弯弯绕绕，前脚刚和顾皇妃结了仇，后脚便啥事没有拍拍屁股滚蛋，无忧无虑得很。
李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书鹤排第二，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排行。而我之所以借住在李家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他，是因为他常年在外求学，不常回来。故而一般情况下，我都是住他的卧房中的。
住得久了，甚至忘了这原本还有个主人。
彼时我刚满十八，在朝中威望不高，又推了我爹要许给我的一位美人闺秀，还想自在地浪荡几年。
皇叔不知道怎么想的，想要替我谋个差事。枪毕竟是杀人的武器，何种招式武器但凡是沾血的，三分靠苦练，七分靠经验。他说我是个好苗子，不愿我只学那些花哨的空架势，好好地太平盛世，非要让我去要塞外打狼。
虽然要塞艰苦凶险，但我巴不得离京城这鬼地方远些，便应了下来。临行前，又回了一趟李家府邸，收拾几样东西。
也许是出自练武人的直觉，虽然屋中摆设样样未变，我却觉得来过人。问过下人，才知道是二少爷回来了。
李家二少，在当时的我听来是个十分陌生的人。
我与李家长子李明哲称兄道弟交情甚好，倒也从他口中听说了不少这位二少爷的事迹。
李二少自小就是个天才，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账本也管得井井有条，李老爷曾对他寄以厚望，偏偏这位二少自小便喜欢走南闯北，不怎么安分。数年前得了个机会便溜之大吉，从来没写封信保平安什么的。
近些时候，李府一家上下都已经默认这位二少爷是遭了难，但又不好直说出来，每每李老爷长吁短叹，唯有默默退避。
故而李二少居然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这么个消息，于全府上下都是好一阵忙活庆贺。
本来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打个招呼寒暄寒暄认识认识，可惜时间紧张，又听说这位二少昨个便去了城西的茶庄，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只好暂时搁下，想着从要塞中回来再认识也不迟。
又听闻几日后便是这位二少的生辰，掂量掂量自己浑身上下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摸到了腰间一块水头还算通透的佩玉，这玉是从皇叔哪儿讨来的，想必不算轻了，便搁在床头。又觉得这样未免太没有诚意，执笔写了几段还算真诚的客套话，叠起用玉压好。
这些七零八碎的小事儿，在那两年的塞外风沙下，早已忘在脑后。此时能想起来，无非是稚延提醒了我。
“……师父说，那玉是他收过最寒碜的贺礼，不过也是最贵重的。当时我未曾听明白，现在想想，东西贵不贵重，果然还是要看人。”他话在此处顿了顿，看向了我。
我木头似得站了片刻，扯着嘴角干巴巴地笑了两下。
“他未同你说过么。”稚延皱了皱眉，又道：“也是，这些事本就不该同外人说。”
我干笑问他：“那小王爷如今为何又同我说？”
“大概觉得，你是个不喜欢嚼舌根的人。”他话头一转，接着说起了故事。
这次他说的事儿，我都记得。
春光正好，岁月无忧。
一壶清酒一碟小菜，小曲绕过市井的烟火气低低地压着弦。在喧闹中寻一处清静，是我最喜欢干的事儿。彼时循着窗望过熙攘人群，高头大马红花。春风柳絮迷了眼，只想一个劲儿的将头探出去，凑近瞧瞧。
马惊失蹄，风急掠耳，再一回神间，那春光已近在咫尺，熙攘热闹霎时都远了，只剩那明眸皓齿淡淡一笑。
李家二少，李明玉，字书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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