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寺庙里，无人和我打趣聊天，分外无聊。
眼看着我差不多被温养回了几分精神，书鹤的生辰将近，我便于一个大好的日子里回了家。他见了玉佩果真没再推辞，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有心”。
我在一旁仔细的看他的神色，似乎是有那么片刻的恍惚。
草木有枯时，山河故长久——这是当年他赠我的一首小诗。我当时还在大牢里，不甚明白这两句的意思，只是他给我的都记在心里不敢忘。
他把玉佩收在怀里，我隔着一层衣服贴着他，忍不住老脸发红。生前未曾如此亲昵，死后居然了了一桩心愿。
我欺他看不见我，与他耳鬓厮磨同床共寝。看他摩挲着玉佩到后半夜才睡下。
次日日头还未出来，他便下床穿衣。洗漱过后，将玉佩贴身收好。再借着几丝微光，将府上的账单略略看过一遍。我就在一旁看他，一边心疼一边内疚。若我还在时，怎舍得他这般操劳。他这人出身不显，即使在朝为官也节俭得过了头。当时如此，现在愈发变本加厉。我这王府又不是点不起几根蜡烛，何必如此呢？
又见他合上账本，起身出门。稚延应是出门不在，桌上吃饭的就他一个。我瞟了一眼站在他一旁侍奉的婢女，心里暗自吃味。就算此人年纪大了些，长得丑了些，可好歹是个能传宗接代的女人。比起我一个死了的人，不知要好上多少。他和这婢女日日对着，万一哪一日王八看绿豆了，我又该如何呢？
又想，就算他心里有我，也不可能和老子的牌位睡一个被窝。就算睡了，老子的牌位更下不了崽儿。有时候也会想他娶妻生子是个什么样子，想的时候怕是没料到这辈子是见不着了。
唉……平添许多烦恼，也不知为哪般。只觉得牵在我身上的线沉了几分，越发飘不动了。
又见他吃了一碗米粥，两个茶叶蛋，再就着咸菜吃了两张葱油饼。他吃的极慢，细嚼慢咽的好似在品长生果一般。我早就忘了酸甜苦辣是个什么滋味，在一旁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吃完后又起身去书房，期间那婢女半个字也没说，默默收拾。我再想，一路上莫说是其他婢女，连个下人也难见到。又后知后觉的发现，似乎除了管家和几个下人，这府里未免冷清的过分。我忍不住扶额长叹——纵然早知道他吝啬，却不想居然到如此地步。
又或者说我死后，这镇国府还不受人待见了不成。我正想着怎么给我哪位弟弟拖个梦，却见他在书房前顿住，手按在门闩上，许久未动。
我便飘过去，穿过了那道门——一时间被眼前的盛景惊得说不出话。书房里和我印象里的一模一样，简直分毫不差。除了墙上挂着的不知谁给我画的像以外，一切都是我走时候的样子。甚至于那桌上写到一半的字帖，也规规矩矩的放着，没落上半点灰。
我正诧异着，他已经在我身后推了门进来。兴许是今日的光太过刺眼，我一时竟然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究竟是在缅怀我，还是在怨恨我。
怨什么呢？怨我在外漂泊十年不肯归来么？这十年我恍惚着过得飞快，却忘了他是清醒的活着。若我是他，大概会恨之入骨，入了土也要时不时挖出来鞭尸。
可若是他——我反倒甘愿他恨那副皮囊，总好过如今，什么都敛在心里不露分毫。
见他走到画像下，轻轻笑了笑，伸手碰上画像的轮廓，再顺着笔墨滑下，轻声细语：“昨夜还是没有梦见你，是还在怨我么？”
我闻言，半边身子麻了一麻。只后悔不曾问过小道士怎么入梦，我好入他的梦里告诉他，我不曾怨你，我一直怕你怨我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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