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反应过来我还一直端着牛奶，我把牛奶放下，却并没有接过水杯，而是从餐桌旁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
池旭把温水放在牛奶旁边，走回座位坐下。他已经吃完了，只是在等我。
“你什么时候和你舅舅相认的？”我拧开水瓶喝了一口。
池旭似笑非笑，“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收紧了些，发出刺耳的吱声，水荡出来几滴撒在玻璃桌面上。池旭又说道：“你别紧张，我说过你想怎么查都随你。”
他知道了，他知道陈列了，他还知道什么？郑佳然？赵谦尤？廖清影？是不是我所做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看我挣扎如同看戏。
“我不会去调查你的，宝贝，你别担心。”他看了眼落地钟，起身后把椅子挪回原位，“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去上班了。餐具放在碗槽里就行，下午会有人来安装洗碗机。”
“你还没回答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池旭脚步未停，直往门口走去，声音缓缓从侧面传来，“我没有给你下药，是你最近没有吃药。”
大门被打开，“砰”，又被关上了。
直到察觉湿意我才仿若惊醒一般站了起来，水瓶被我捏得太过，溢出来的水顺着桌面流到了睡裤上，晕染出一朵又一朵的花色，淡蓝变深蓝。大概过了几秒钟，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又产生幻觉了，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具幼小的身体。从身形来看，大概八/九岁，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血迹，简单的长袖长裤看不出男女。幼儿的头上，套着一个黑色头罩。我抬眼望去，这是一个大约10平米的小房间，没窗，角落里堆满了纸盒，但看得出很久没人清理，上面结满了蜘蛛网。太荒诞了，我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身后就是木门，门虚开着却只能看到一道长长的走廊，光从门缝里透进来，不怎么亮。我不想再待在这里，直觉告诉我我应该离开，刚想动身——
脚腕突然被躺在地上的幼儿抓住！刺骨的冰凉感瞬间从裸露的脚踝蔓延到全身，我下意识就朝着抓我的方向一脚蹬过去，自己也踉跄着后退一步。这种荒诞感来自错位，我到底是谁，是面前的幼儿还是站着的人，又或者谁都不是。我摸索着他的脖子，感到一阵又一阵心悸。无数思绪从我脑海里划过，却在下个瞬间伴随着一个动作戛然而止。
被扯下的黑头罩下面，是我自己幼年的脸。
“哗——”
等我从那个封闭幽暗的房间脱离的时候，矿泉水瓶已经掉在了地上，水一股股地从瓶口涌出，直到水位线低于瓶口。我把瓶子从地上拾起放回餐桌上，不知道是害怕得麻木了还是怎么，我完全没有幻觉里那种心惊胆战的感觉。与其说惊恐，不如说是恍然。果然如此。
自从上次用李衍偷情的照片诈过李钟浩之后我就再也没联系过他，之前我偶尔吃的叶绿素片和叶黄素片也都停了。他/妈/的，李钟浩，池旭，我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被他们弄疯。
我拨了拨筷子，端起桌上冷了的牛奶，一饮而尽。
***
“哐哐哐”
安洗碗机的小哥已经开始拆板了，池旭叫来的人，20出头的小伙子，我也没多沟通，只领进门完事。我拿着纸笔坐在客厅地毯上，背后是沙发。不急，急不得，先梳理一下昨天陈列给我的东西。
第一：李建祝是池旭的舅舅，是他唯一还在世的亲人。池旭的妈妈叫李建婷，15岁时在跟比自己小一岁的李建祝出门游玩途中被拐，等李建祝终于找到线索时，人已经死了。那是1993年，等他到凉乡的时候池旭刚被送进孤儿院没多久。他提交过申请领养表，但不知道为什么池旭没有跟他走，那之后他留在鑫悦福利院当了六年保安，等池旭考上高中才离开。再之后，就只能查到他于今年7月来到了西山别墅。
第二：陈列离开七峰山那晚手机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去我家，床头柜底下，你知道密码”，回拨显示无此号码。除了自己家，陈列只有廖清影家的钥匙。他去了，床头柜下面什么也没有，但手电灯光一照，能看到盒子被挪走后留在地上的一圈方形印子。
第三：池旭父母死后其牵扯进的四桩命案，死者分别为高格、吴思思、蒋昭阳和孙炜。高格，性别男，凤阳市凉乡人，1994年被杀。死后被肢解成17块扔弃至鑫悦福利院厕所旁的化粪池中，年13岁。吴思思，性别女，凤阳市凉乡人，1996年被杀。两刀捅腹一刀捅肩失血过多死亡，死亡地点是凉乡中学女生宿舍楼旁的小树林，年13岁。蒋昭阳，性别女，凤阳本地人，1998年被杀。一刀割喉，死后被肢解成22块，尸块被发现于自家楼下巷子的大垃圾桶里，年14岁。孙炜，性别男，津州省碧塘人，2000年被杀。在碧塘中学后街被捅腹13刀失血过多而死，年16岁。
实在很难想象警察没能直接把池旭钉死在审讯室，这四起命案的案发时间都在12月，而池旭的亲生父母就死在12月11日。陈列并没有提供案情细节，我也揣测不出警察对池旭的调查进行到了哪一步。警察也可能只觉得池旭倒霉，而没有把他当作首要嫌疑人。就连我，虽然主观认为池旭是这四起案件的凶手，却也偶尔会犹豫这是不是我的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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