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带着丝丝凉意,梦里的人不知今夕何夕。如果不是起床铃响彻学院上空,严明信可以再睡一天一夜。
他忘了昨晚他们怎么是睡的。大约在快睡着时,他习惯性地先翻了个身,松开了手,君洋便返身凑了上来。
他当时还想:挺好,这下不会睡到地上去了。
可说了不要掀衣服,醒来一看,君洋的手还是从衣摆下钻了进来,手掌连着手臂都贴在他身上。
被起床铃叫醒的不只是严明信的大脑,他身体各部都在陆续苏醒。刚睁开眼没一会儿,他开始感觉略微有些局促,不禁屈起膝来,将薄被向上拉,一直拉到胸口。
还好君洋的手臂环绕在他肚脐的上方,要是稍微偏下一点,恐怕要发生拦腰相撞的交通事故。
为避免尴尬,严明信不得不稍作调整。他控制着腹肌收缩,牵扯着下腹,想神不知鬼不觉,悄悄移开。不料,有头无脑的家伙对信号理解错误,以为今天要练兵,顿时更加斗志昂扬,说什么也不肯睡了,这就要替他掀开被子,出来看看天大地大还是老子大!
“……”严明信身体僵硬,大为头疼。
这个季节,关了窗户嫌闷,左邻右舍大概也都贪海风凉爽,是开窗睡的。
他声音很轻地说:“君洋,起床了。”
君洋眼都没睁,嫌弃地哼唧了两声:“还早呢,急什么。”
说着,他和床贴得愈发黏腻,手臂收紧,掌心从严明信腰侧沿着肋骨一路往上探,把人牢牢抱住。
严明信:“……”
君洋的口鼻贴在他的颈侧深深呼吸,产生的冷热气流一直滚到胸口,近在咫尺的亲密接触让他仅剩的睡意荡然无存。
他一秒钟都躺不住了,拎起君洋的胳膊:“好!那你再睡会儿!我先起来!”
“怎么了啊!”君洋被扔到一边,烦躁地嚷嚷,“这才几点?让不让人睡了?”
严明信:“小点声,隔壁听得见。”
君洋闭眼皱着眉,把被子团成一团抱在身前,不屑道:“怕什么,又没干嘛。”
还“没干嘛”呢?
严明信低头一看,匆匆忙忙抱起衣物,溜进了卫生间,掬起一捧捧冷水往脸上拍。
卫生间的门一关,床上的人清醒地睁开了眼。
君洋这天的起床气很大。
他气的不是严明信跑了,而是没有天时地利。
学院里教军事理论的导师、教授数不胜数,随便抓个人出来都能把那些条条框框倒背如流,但真正的一线官兵平时有任务在身,能来讲课的机会不太多,尤其像长安级护卫舰这种舰船,舰长更是难得亲临一次,是以学院要求全体师生必须出席。
他想在床上再磨蹭一会儿都不行。
另外,他也气自己操之过急。
严明信离他那么近,皮肤的触感像一支支推进他心脏的强力药剂,他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伴随着非人的克制,谁知他刚刚掉以轻心了区区一瞬,他一再严防死守的本能就吃里扒外地出卖了他。
他小心翼翼稳扎稳打,巩固了一晚上的界限,瞬间竹篮打水一场空。
君洋阴沉沉地坐在床边。
没过十分钟,严明信从卫生间擦着头发出来,把拖鞋换给了他。
君洋扫了一眼屋里:“你用冷水洗澡?”
“嗯。”洗脸不怎么管用,局部降温什么时候才能影响得到远方?严明信干脆脱了衣服,用清晨冰凉的自来水冲了个澡,世界霎时回归到心平气和的状态。
他若无其事地笑笑:“水也不是太凉。”
君洋心情仍然差劲,他不经意间触碰到严明信冰凉的手臂,更觉身上有无穷的燥热,也跑去拿凉水劈头盖脸地浇了自己一通。
浇完,他心中仍是一团怅然若失的愁绪,端着牙杯凑到严明信身边,可怜巴巴地来拾一点昨夜的余味。
严明信站在阳台往下看,楼下是正在整队集合的各班级。
大会议厅的座位可能不够,部分班级还要求自带板凳,要坐到过道听讲。
“我来这儿第一次见这么多人。”君洋刷着牙,含混不清地说,“大场面。”
严明信回头看看他:“你也可以。”
君洋白他一眼:“严舰长是少校,我差远了,你以为谁都能在大会议厅讲课。”
莫说相隔几级军衔,哪怕只隔半级,都有可能是许许多多人一生无法逾越的鸿沟。
严明信微微摇头:“这和军衔无关。你足以站在讲台上单独开一堂飞行讲座,其实我也可以,我们没站这里讲,是因为K-2020和J-100的信息保密,仅此而已,不是因为我们不配。”
这倒是真的,君洋刷着牙想。
别说三个小时,要是让他毫无忌惮地敞开了说,他能从天亮说到天黑。
严明信抄着兜,活动了活动肩胛骨,腰板挺得笔直:“相信自己走过的路,人和人之间也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话音一转,他附耳过来,小声说:“再说,我爸讲的那些我听过好几遍了,他也只能跟学生讲讲,搁部队里都没人爱听。他说是027的舰长,你等会儿看他敢讲027上的武器装备吗?他也不敢。讲的都是些十几、二十年前的老掉牙。如果二十年后K-2020上的技术普及了,有一天领导让你上去讲,你不会比我爸讲得差。”
他更小声地说了一句:“你声音也比我爸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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