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上进便是毁么？
……他父亲倒是上进的很，从镇安公主小小的一个马前卒燕然勒功，甚至尚了最受先皇宠爱的公主，可那又如何呢？还不是在最风华正茂的年岁就死在了那最不念情分的战场上，只留下一个孤儿险些随寡母改嫁换了姓氏，好不容易也不过只留下了这一个“康”字……
又什么用。
康横只觉得无用，如今百无聊赖地跪在那里也只觉得无趣，他受罚受得乖觉，乖觉也是敷衍，不过是就算闹得大了也还是要被镇安公主送来，镇安公主是捆也能把他捆着送来的那种狠人，镇安公主想让别人做的事便是打断了别人的腿也要逼人去做的。所以逃也没用，闹也没用，姑且就也只能这样油盐不进地敷衍下去看看谁磨得过谁吧。
身上昨日刚被镇安公主亲手鞭出来的伤还在，新伤就是这点麻烦，磨得人睡不着后又困又疼到耗得人没力气，不过只要是不用进去听课，就算是这样跪在这里他就觉得也挺好的。
他漫无边际地神游，从前日烟翠楼上朝他丢手绢的姑娘到长孙府前小摊子卖的糖人，熬到日上三竿倒是有些困了，那孙瑶大概也就是在这时俏没声地潜伏过来靠近了他，然后猛地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疼得他险些龇牙咧嘴破了功。
“嘿！你怎么又挨罚了？”
康横绷住了表情才没送他个白眼做招呼，瞥这混账时对方果然已是幸灾乐祸到笑没了形：“……那你怎么也又‘翘课’了？五十步笑百步就谁也别说谁了吧？”
可他这么一说孙瑶倒不干了，后者将漂亮的长眉一竖，就合上了扇子去戳他后背：“我请过假的好吧？和你可不一样啊喂！”
康横被他精准地戳在一处新伤上，也就不由倒抽了口凉气：“嘶——！手欠啊你！”
他也真是有些恼火到无奈了，对方却笑得像是刻意踩了别人尾巴也一点都不怕对方“咬”人，反而挑挑眉尾笑容得意：“我就知道你又被公主揍了，怎么？天天挨揍还想着怎么负隅顽抗呢？您何必呢？”
孙瑶这人生得俊俏，此刻负手弯下腰来，将扇子挡在嘴前掩耳盗铃般同他故作悄悄地使坏，明明是满肚子坏水的模样，放在他身上却也是一派风流的公子偏偏。
“诶，小康！”
“叫谁小康呢……！”
康横也着实是受不了这人的路数，平日就没皮没脸惯了，仗着走位风骚每每惹完了人就跑，一旦拿捏住别人一个发作不了的把柄也就能立刻嚣张到更加无法无天，一招用老都不带换的，仿佛势要将“得寸进尺”这四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在一本不正经上倒是不舍昼夜地维持了长久的一惯性。
不过饶是如此，康横也知道他如今所说的话里其实有那么几分……其实是为了他好。
“那你不姓康难道我姓康么？跟你这儿说认真的呢！你看你其实也有你的难处，总这么憋着你心里就不憋屈？要不这次我就先进去悄悄同表叔求个情，和他说道说道这事情的原委，让他也体谅体谅你的难处，那咱以后不也可以彼此理解互相照应？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也就别总搞这些虚的了，如何？”
“……”
康横沉默了一会儿，瞥着他，却是忽然笑了：“……谁就跟你们父女一条船上了？”
他说得混不在意，仿佛对事事都不能上心，是年少而无以定心者的轻佻无畏。
孙瑶——长孙瑶一愣，诧异地瞪了会儿他，却也是噗嗤一声突兀地笑了出来：“……你怎么发现的？”
发现什么？
是发现她是个女孩？
还是发现她就是长孙道安的女儿？
这些顺承下来的问题如此浅显，彼此心知肚明，倒也没必要问得如此繁琐。
康横一哂，摇头叹道：“能假扮男子让长孙道安亲自授课还主动替她遮掩的姑娘，虽也有人别人，但是能叫他如此挂心的，最可能不也就是他的女儿么？你当我傻？燕行燕岳那俩包子分不出男女你就当我这么大个人了也分不出么？”
长孙瑶眨巴了几下眼睛，倒是坦然混不吝地不在意，只是多少像有那么几分可惜般地叹道：“唉！可我觉得我扮得还真挺好的，你瞧这附近街上的姑娘哪个见了我不是脸红心跳？都夸我风流俊秀英俊潇洒来着呢！要不是我立场坚决一口咬定自己心有所属，可得折煞多少小美人儿的芳心哪——”
“……”康横无语地觑着她，也是无语到懒得和她争论这些无聊的废话，“行吧，你爱怎么说怎么说，我就麻烦你胡闹你的去吧，别来烦我就是。”
“那怎么行呢？”长孙瑶眼珠子一转，折扇一摇优哉游哉地，刻意去往他肩上敲了敲，“你这样跪得深得本公子心意，难得看你这么倒霉，不折腾得你跳起来挨呲儿本公子怎么都觉得亏了——”
康横冷眼瞥着她往旁边她爹用来纳凉的躺椅上大爷似的一靠，也真是想翻个白眼送她，不过孙瑶这人，就是喜欢气得别人自乱阵脚，然后才更容易被她牵着鼻子走，他清楚这点，就不想理她。
可是他不说话，长孙瑶却是一笑，反而直接得出人意表：“其实你知道我是为了你好吧——”
康横只冷淡地也不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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