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随着新贵中为首的汤陈卫三家渐渐站稳了脚跟，随着旧势力中好啃的骨头一点点被啃净，剩下的顽骨和汤陈卫这三家新骨也勉强算是胶着进入了僵持的平和——
平和到太子和几位年长皇子逐渐长成，这大月城里的风才又开始逐渐躁动得显山露水起来。
但是羌霄埋的根系虽多，夏侯静本身却也是没有把握的。她知道羌霄拉拢的人多，却到底还不确定这些人能做成什么——
她先前不敢去看羌霄，也是因为她到底心虚。
羌霄却干脆拿四皇子说起了事，就难免让夏侯静觉出一种毫不顾全她颜面的傲慢。
“一棵树能长成多高全看它的根系能埋到多深，不然白长了个子也不过是叫狂风提早就削掉它的头。皇后娘娘，您得忍——您只能忍。”
他不很客气，虽然仍是那么副温温淡淡的样子，却直白得甚至可以说凉薄又无情，便显出一种毫不在乎的失礼来。
若是他当真在乎什么，夏侯静或许还可以暗恨他的不分尊卑。
但是他就当真总是如此，温和归温和，轻慢却也轻慢，像是对谁都只是自恃风度的客气，却将谁的身份都不放在眼里，无论做得再多、付出再多的工作也总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不过好在夏侯静也不是个自恃身份的人。
否则她或许也忍不了羌霄这许久。
所以往常若是他如此直白得无礼——却也的确直刺关隘，夏侯静也会竭力静下心来权衡利弊，可是这次到底是事关江扬，她虽是一时不说话了，面色却仍是僵硬凝沉，显然不甘不愿，显然就是不服。
羌霄虽然看不见，安静得久了，却也是叹了口气，却是冷冷道：“……不要以为凭您现在的势力就可以跟太子抗衡。”
夏侯静咬住银牙道：“……这你已经说过了！”
羌霄面色微沉，却道：“……您不要以为加上您瞒着我的势力就可以跟太子抗衡。”
夏侯静原本复杂晦暗着汹涌的情绪却是戛然一惊，化作了怔愣：“你、你说什么……”
“我知道皇后娘娘一直有心防备着我，只是皇后娘娘掩藏后手的手段未免太过……浅陋。”
夏侯静死死盯着他，沉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羌霄闻言微微垂首，却令人意外地低声笑了笑，摇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笑什么？”
他说：“我在想，一个人能直接甩出些什么来证明自己言论的机会实在并不太多——偶尔为之……倒也挺有趣的。”
夏侯静只是凝沉了神色看他。
却听他竟然当真如数家珍般道：“吏部姜尚、白廿、顾子珍，户部赵拱、方蕙、霍司仁，礼部韩慧、钱礼、厉干、方云海……这些已算是京中您比较看重的那些吧，其余的还需要我一个个数么？”
若他数得少了，若他说错了一个，或许夏侯静还能有心力怀疑，但坏就坏在他说得人头不少，偏偏还一个未错，就算夏侯静想要怀疑他是有心诈自己的，精确到这般也叫人无力怀疑。
她只能哑声道：“你……你怎会知道——”
“我说了，皇后娘娘遮掩的手段未免浅陋，”他笑了笑，虽似称赞，却不似认同，“皇后娘娘心软，总是舍不得一些无关痛痒的关隘，但是蜥蜴断尾，该舍得舍——九个月前吏部侍郎姜尚为了赵翦一案四处走动，虽是打着不忍同乡落难之名，但也未免做得太叫人怀疑，若非我又拖了张晗、明蕙等人下水，只怕是娘娘由姜尚牵头的这一脉暗线也是要暴露个大半——太子后来派人从吏部挤走了姜尚，也不过是因为仍旧心存怀疑，这对娘娘来说本身就已是个教训，娘娘自此还是收敛些为好——”
夏侯静被他娓娓道来的平淡说得面色惨白：“你早就知道……”
她的面色惊异却也是惊疑，瞬息之间怀疑之色就更浓了。
羌霄却像是“瞧”见了她的怀疑——或许是听出了，也或许是料到了——他只是道：“我知道归知道，却不代表我非要做些什么，人心隔肚皮，您不信我，理所应当，所做的事既是碍不到大局，我也没什么好干涉的。”
“那你——”夏侯静咬了咬牙，半是尴尬，半是恼火，“你现在又算是什么意思？要同我撕破脸可也不是这么个撕法……”
羌霄道：“我若真想就此做些什么，这些事我都本不必告诉您听。我告诉您，就只是告诫您江扬这件事——你不要越过我去做决定。因为这事关你小儿子的性命。”
他的语气虽似平和，那平和却是如此独断笃断，所带来的不容反驳的意味也更浓了。浓得几乎令人窒息。
就好像他料定夏侯静必然想做些什么。
也好像越过人家这个当娘的他也要握紧江扬的什么生死大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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