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看来对这突来的流言蜚语都不在意,倒像是只有她姒无忌一个人在意,像是只有她在这里陷入了古怪的疯言疯语,发泄着莫名的情绪,胡搅蛮缠似的——
可她又当真莫名其妙吗?
她这心底的不痛快别人又怎会理解?
江扬理解得了吗?他不能,他只当这是个挖苦的揶揄的玩笑……
不过在别人毫不在意的点上兀自气恼不休难道不就算是“莫名其妙”了吗……
可她从不想做纠缠不休的人……
可她到底是不是还是做了自己最讨厌的事?
她低头咬着嘴唇恍惚惊觉自己思索得久了,到底是笑了笑,摇了摇头,眼中倒映的灯火波光缭乱,像是有什么燃起又破碎成了泡影。
“我……”
然而那声音戛然而止,变成她谁也不愿让谁看见的迷茫。
少年心事总多秋,却又怕被人说成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或许愁不是愁——
可或许愁也是愁?
这谁又知道?
反正他人的悲欢在别人眼里从来轻贱。
少年人总爱说“你不懂我”,就好像这世上谁又懂得了谁似的?其实从来也都是知音难觅、挚友难寻——
其实也不是知音难寻,而是这世上痛苦的人太多了——大大小小的苦难,重复的也就自然多了,每个人若不看见自己的又能指望谁能看见呢?每个人都只能看见自己的也就自然无暇关心旁人的了。
其实归根结底……也不过就是无病呻吟。
姒无忌想,或许她真该哭了……因为她竟难得真想哭了——有意思吧?
她兀自残忍凉薄地笑笑,抬起头来已是如同明月圆满:“我——”
“咻——!”
“咻!”“咻!”
却见一箭火光冲天而起,直干云霄,砰然炸裂化作万里烟霞,然后接二连三,竟是放起了节日焰火。
那花火绽放得是那么热烈夺人,砰砰的炸响声像是直接撞到人的心上,姒无忌的心尖像是被什么轻轻地碰了一下,然而刚压下神思看向江扬,就看到江扬早已本能似的捂住了羌霄的耳朵,另一边嘴上却还扯着脖子喊道:“你觉得吵吗阿霄?”
羌霄只是摇了摇头。
“不吵了对吧?”
他就笑得得意了起来——得意洋洋的……
却也是格外明快的……
或许是故意闹成了得意的真心。
其实他凭什么“得意”呢?他明明都没有猜对羌霄摇头的意思是——那明明是“你捂住我的耳朵问我,是想让我答是不答呢?”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之于他二人而言那到底也不怎么样,他们之间到底是有什么东西是别人融不进去的。这世上最讨厌的不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是你习惯了这么看山看水,却在某一天突然发现山也是山水也是水,而你偏偏太过清楚许多你想要的都是你注定得不到的。
她这样想着,就觉得心底渐渐有些酸涩得令她觉得丢脸的东西涌动了出来——
可她不喜欢那样。于是也终于咬死了银牙——就这么走了。
衣带曳风,却是走得一声不吭。
等江扬注意到时才觉得奇怪:“哎?姒无忌怎么不见了。”
羌霄摇了摇头没什么表情的变化,仍是那么平淡得事不关己。
江扬不觉迟疑道:“她该不会……是真喜欢你吧?难道我说中了她的心事让她不高兴了?”
羌霄停了一停,倒是古怪的有些好笑:“……你当真以为她在意的是我?”
“什么?”
“没什么。”
他不觉向着姒无忌离去的方向微微偏头,神情却是没什么变化,仍是那般近似温和的平淡。
很多年后,姒无忌忆及今日时亦可坦然道:
其实无非是……你有江扬,而我没有。
而江扬有你,我也没有。
我既没有兄弟,也没有朋友。
人活得太自诩清醒了就难免会偶尔觉得寂寞,也难免会想要有几个朋友。
不过真正让我那时觉得有些丢脸的……却是我竟会想要这些予人权力拒绝我的东西。
我生而不同,何必与你一样?
……
那不过是些自尊驱使下很微妙的少女心事,却被羌霄不动声色就扼死在了摇篮。
那时,羌霄曾对她说:“其实我该感谢你替我正骨,以后若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同我说,我定当尽力而为,只是有些……
你不要碰。”
他当时看来是那么温和平淡,但是那平淡的口吻却又如同陈述得那么……
不容转圜。
从那时起姒无忌就不可能再装作没有明白个清楚:羌霄和她的确是同一类人——想要的东西——独占的东西,都是想要谁都不能够抢的。至于真心与否,那倒是两说了。
只是对于姒无忌来说,“想要”归“想要”吧,那些得不到的东西——那些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本也不屑争。
她绝不肯屈服于一点卑微的欲望本性而给他人轻视她的把柄——这种傲也是她曾替羌霄可惜的地方,却也其实是她与羌霄相似的地方,只是她当时不明白,他们过去的经历、他们处理的手段、他们的选择和他们的本性——也到底是不同的。
他们本该是很相似的人,只是除了经历以外,也到底还是有些就算骨子里也不相同的东西,从顶端发生的变异,最终就会演变成看似截然的不同。世上没有两颗相同的砂,就算在同一扇牡蛎里苦苦煎熬也只会演变成愈发不同两颗珍珠。更逞论彼此替代——那本就是妄自菲薄的自我放逐。
直到几年之后,他们从少年长成了青年,或许他们各自都长成了他们想长成的样子,只是这命运的罗盘……或许也只对少年们才格外偏爱。
所谓的命途兜兜转转,注定当局者迷,可旁观者也未必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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