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此刻不是行动不便,大抵是要点一点头的,因为那话里的语气多少有几分像是认可,不过也就顶多是足够“点一点头”这么多了。
“所以你现在怀疑谁?”
他问得并不经心,祁出却也只是冷笑:“你不必这样讽刺我。我并非不知道这时势本就是多方作用的结果,只是表面的多方背后有些人的手段却也并不如表面那面干净——”
羌霄笑着反而替他说得更清楚了些:“……所以你是怀疑皇后和七皇子没有表面那么袖手旁观。”
祁出却反而像是沉寂了些许:“……我现在不怀疑七皇子,他……并不像是个营营城府的人。”
“……嗯。”
“可我仍旧怀疑皇后。”
“哦?”羌霄这才动了动眼睫,却是睁眼“瞧”向了他——不是说他真要看出个什么,那动作本身倒更像一种示意,示意他像是觉得有趣,“你像是个很能抓住细节的人。”
祁出虽不相信巧合,但仅凭一个“霄”字和江扬的剑鞘就能推断出他二人的身份,这样的人是不会空口无凭仅凭点所谓的“隐隐”和“巧合”就妄下断言的。
祁出只点出了一点:“九个月前,吏部侍郎不忍同乡赵翦被免职而上书——”
……
九个月前赵翦的那一场因为巧合而来的无妄之灾明明被演变得很乱——太混乱了,以致旁人纵使有心怀疑也多难理出个头绪,混乱得简直像是巧合崩塌后的另一场巧合,但是祁出此刻一句句抽丝剥茧,竟也渐渐理出了一条极度自洽的利益链条,哪怕这利益链条中的几环明明是半遮半掩的“太子党羽”。
但他说得实在太过合理,理得也实在太过明晰,瞻“前”顾“后”,勾连过往,也实在是清楚得让人“凭”他空口“白”话也能信上三分。
此间又没有第三个人,就算矫饰——对一个已然认定了自身判断的聪明人来说,矫饰本身也其实没有太多足够长久的意义。
羌霄最后也只是温和道:“……皇后娘娘的确是鲁莽了些。”
“……你倒也真是敢说。”
“旁观者清罢了——”
“我倒真也好奇你到底掺和了几分。”
羌霄却仍是笑道:“为何这般说呢?”
祁出却不为他的平和所动:“你蛰伏经年不可能没有目的。”
羌霄微一沉吟,却温声反问:“你这是在拿你自己猜度我了?”
祁出不觉一顿,像是也觉得这话的确站不住脚,想了想才缓缓道:“……皇后娘娘很宠信你。”
“……哦。”
“你是七皇子的伴读。”
“哦。”
“她……”他到底是微微迟疑,到底也是没再说些他听闻的所谓“谣言”。
羌霄也就微微笑笑:“所以,你还是说不出什么确切的佐证是么?否则以你的性子,是不会说这些不打紧的。”
祁出不觉沉默,自觉他到底是有些失态。
羌霄微笑道:“你心绪不宁,是怎么了吗?”
祁出看了看他,默然失语,也终究只道:“听说你与七皇子这是遇袭,你有没有猜过这是谁的手笔?”
“你觉得呢?”羌霄倒是温声反问,他在枕上微微偏头,因着黑发迤逦,倒显得有些脆弱,然而那神态却仍是无比的晏然自若:
祁出终是叹了口气:“……我不觉得这是太子的手笔。”
羌霄神色微沉,却平缓道:“你观太子行事,就算不曾见过他,也会知道他为人多疑少断,是成不了大气候的。”
祁出听出他淡漠之下的劝阻,却是落寞失笑:“那七皇子就成得了大气候么?他根本心不在此,否则又怎会叫皇后代为僭越?古来天无二日,他母子二人孰掌内外尚且还理不清楚——这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羌霄也不由沉默须臾,却反问道:“……若是他的心在此呢?”
“仁义宽厚,或可为主。”
羌霄抿了抿唇角,却是含了个笑在嘴边:“……你就不怀疑他或许是刻意装得仁厚么?”
祁出却反而只是苦笑:“若能礼贤下士至此,就算是刻意,又能如何?”
人活于世,难得真心。可无论心底几多思量,事到临头看的到底还是一个人会怎么做,若是心虽殊途而同归,那么殊途如何又怎么样呢?
这世上有效的到底还是一个人怎么做的,而不是一个人怎么想的。
“……也对。”羌霄噙着笑沉吟,终究是轻声道,“若是为主,倒是够了。”
若是为主……
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何况谁又不是龙子凤孙了?
他笑颜清浅,眉眼低垂,却是明月无心,到底凉薄,偏又貌似温和,只是始终也都像是混着一点淡淡的讥诮。
“……可惜我和你不一样。我也不想和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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