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他听若有睹其实也没有什么，那也不过是一连串哎呀哎呀，噼噼啪啪的，跟小孩子打架似的，屁事没有——连些树木摧折的声音都没有。
只些哀嚎惨叫凄厉了些，偏还杀猪似的不得章法，又混了些重物落地的砰砰声，撞向同样厚实的地面也是实称得很，显然被摔的人分量不轻，当然摔得也不轻。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一共八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被一个接一个沙包似地往地上掼，却俱是毫无办法，那小宫女跟只花蝴蝶似的满场乱飘，笑嘻嘻的像是恼人的家雀儿，直吵得那些看她不过眼的人脑仁儿直疼。
然而她那专踹人膝弯的脚却狠，一脚一个趔趄的人，简直踹哪儿倒哪儿——都不带偏的，甚至都没伤到棵无辜的梨树。那些壮汉到了她脚下就像是成了什么摇摇摆摆的奶猫，站都站不久。
最后也只有那银冠公子没怎么动手才没怎么摔过，好歹没被摔得七荤八素，只能惊慌又不甘地撂了句狠话——又被突然笑眯眯蹿到眼前的小宫女骇得一哆嗦，猛地跌了一跤，才赶忙连滚带爬地带人走了。
这块儿本就人烟稀少的空地也终于彻底恢复了安静，只余下石子一下、一下破开柔风又落回掌心的声音——那声音在原地定了一会儿，许是随着主人闲闲地看着那些人跑走，才转而靠近了在场始终没怎么出过声的少年人。
“喂……你该不会——是睡着了吧？”这小宫女尖着嗓子却又轻轻地说话，一对丱发的发揪，一双眯得细长的眼，俏生生地就往他面前一站——俏的不是她这个人的长相，而是那始终笑盈盈的皮实劲儿——她本身就算不上那种特漂亮的小姑娘，长得黑。只一双眼白倒是生得清亮，衬得一双瞳孔反倒亮得像星星。可惜黑眼珠圆溜溜的，一转就显得不老实。
“没有。”那少年本是雪峰般静默不动，此刻闻言回她回得倒也干脆。
“‘你就不担心他们报复你吗’——？”那小宫女忍不住对他狡黠地眨了眨眼——尽管那少年仍是蒙着双眼，但这小宫女却不知怎地，总像是觉得他能如常人般看到自己似的，于是也就忍不住与他对视，也如何都按捺不住脸上生动的表情，“你为什么不这么问我啊？”
“因为你显然不需要。我又何必做没用的事？”少年平淡得都几乎有些算是“忘恩负义”了，毕竟这小宫女刚刚也算是替他解了围，他却连谢都不谢一句，提醒都嫌浪费。
然而后者倒是有闲心地乐了，没什么所谓地摸了摸下巴：“是么？可我多少还是想听你对我说一句谢谢，毕竟我多少也算是帮到你了嘛！”
少年闻言像是也想了一想，反问得倒是出人意料：“……所以你救我就是为了要听我说一句谢谢？”
“哎呀——被发现了！你这么一说——听起来倒真是挺施恩望报的嘿！”小宫女猛地点头皱起了眉头，却是“噗嗤”一声到底没忍住笑了，“我开玩笑的——不过你看起来确实冷冰冰的，一看就很不好亲近，我想不到别的法子让你同我说话，也就只能先耍耍无赖喽？”
这人的音调还是那种不太稳定的尖细，却又被小心翼翼地压轻压缓，于是就折中成了一种古怪而不太透亮的软糯……
倒像是个孩子。
其实这小宫女本也就是个孩子。
“……”少年人到底是忍不住笑了，笑得很轻，也很突兀，笑得那小宫女也惊讶地瞪圆了原本狭长的眼，圆溜溜的就有些呆。
少年的面容很白，是那种仿佛透尽了血色而格外病态的苍白，在明晃晃的日光下浅淡得像是几乎快要被化掉的冰，就好像梨花雪白薄弱的花瓣，见不得水。然而此刻微微失笑，竟也像是春水映了梨花，映出了那五官无端的端秀瑰丽。
虽还未如日后那般明艳夺人，却也如月华初现，如霞光熹微，现出了夺人的端倪。
那小宫女不由愣了愣神，微黑的皮肤也挡不住那不由自主的红，意识到这发愣的尴尬才连忙咳了咳，干巴巴地想要开口：“你、你……”
那少年静静等了一会儿，却终究是没等出个所以然来，就也浅浅地叹了口气：“……你既无事，我便走了。”
小宫女一惊，忙道：“哎？你、你不参加皇后娘娘的宴会了吗？”
“我来的目的已经达成，倒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那小宫女急忙道：“可、可皇后的宴会，你就这么走了……走了……呃、不、不好吧？你、你就不怕皇后娘娘会……会责怪你吗！”
“……哦？”那少年闻言却像是“看”着这小宫女笑了，笑得后者有些莫名的心虚，他却仍是兀自平和得从容，“她不会的。”
他竟也就这样施施然地走了，悠哉得就像是一朵闲散又孤峭的云。
徒留那小宫女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看着人头也没回地走得利落，便不知怎地有些意兴阑珊，手中剩下的石子也像是没了什么意思，终究也就被她松开五指随手“哒”“哒”地掉在了草地上。
直到灵雨过来寻她，她才结束了在草地上拿脚画圈的无聊之举，这才有了点被抓包的尴尬：“啊……灵、灵雨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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