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直到最后事情都没辨出所以然来。
只确定了一件事：冬枝是妖，曾是乔辛堡的丫鬟。这在每个人心中都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乔堡主是否真的和邪教勾结，以及，他到底是不是屠少林的凶手？
这事稀里糊涂，因为吴望舒和冬枝各执一词。微妙的是，乔堡主并没有明确有力的反驳，并在事情结束，冬枝被押进客房关押时，他什么都没说，带着乔辛堡的人，转身就离开了楚闲山庄，找了家客栈住下。明确摆出不想跟楚闲山庄再有任何交集的模样。
冬枝浑浑噩噩的。她想要静一静，却发现旁人不会让她清净。她是颇少林屠杀案的关键，柳大当家和吴望舒正琢磨着如何让她开口。她不再是人的形态，对人动用的刑罚自然对她无效。可他们又想要她开口。如何逼迫一只妖从原身变成人形？
接下来的半天里，冬枝先被砸在地上，撞在墙上，再被剑刺刀砍斧劈。很疼。但作为一堵墙，还是一堵成精的墙，她皮糙肉厚，无动于衷。
为了尽快破案烟波曹门主提议：“不如还是试试白日里吴庄主的法子。”
冬枝怕水。几人商量一下，觉得可行。于是那口缸又被搬了回来。冬枝被扔进水里，她很快沉进缸底，觉得呼吸困难。
时间一点点过去。柳大当家道：“这么长时间了。会不会淹死了？要不要拿上来看看？”曹门主盯着水缸道：“这时候拿上来，只怕功亏一篑。”
那种没顶之感又来了。比上次在自在堂外那次还要让人难以承受。冬枝知道，吴望舒此时就站在缸边，眼睁睁看着她遭罪。这法子就是他想出来的……
心疼让人意识模糊。
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却不知是淹死，还是心死。
柳妙书的声音远远传来，好听的女中音：“爹！你出来一下。我们好久没见了，叙叙旧。”
唯一一个对冬枝心怀恻隐的人被叫了出去。呵，朋友？朋友。
东方乔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绝望？他一定会关心她那时有没有安全逃出去吧？他会的。他虽然嘴上从来对她嫌弃万分，但他从来没有背叛过她，虽然他满嘴胡诌每一句正经话，但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从来没抛弃过她。
东方乔。他还活着吗？
好想再见一见他。好想再跟他嘻嘻哈哈的斗嘴吵架。
她不能死！她若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冬枝豁然睁开眼睛。
她脸上的血痕早就被水泡得发白，衬着她苍白的皮肤，格外狰狞。她倚在水缸边不断咳嗽。长发全湿透了，有几丝黏在脸上。
吴望舒拿剑的手轻微颤抖了一下。曹门主问：“吴庄主，这妖终于成了人。您说，怎么审？我烟波门刑讯的七十二招，你说用哪一招？”烟波门创门的始祖据说曾做过刑部高官，之前朝廷里的那一套学得炉火纯青。
吴望舒吐出口气。缓缓道：“我听曹门主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冬枝充分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虽然她不会和人一样真断手断脚成了残废，但骨头折断的痛感是实实在在的。恢复也需要时间。她疼得变回原身，又被放进水里，再经历一次濒死的感觉，变成人后等着她的仍然是酷刑。
曹门主来来回回就一句话：“屠少林的人是不是少林？”
冬枝也就只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可这在曹门主和吴望舒眼中不是正确答案。曹门主更是认定：“谎话连篇！之前你还说你不是妖呢，怎么的？最后还不是露馅儿了？我警告你，给我老实点！”
吴望舒命人再一次把冬枝扔进水里的时候，齐林觉得这姑娘太惨了，犹豫了一下，不忍道：“庄主，不然，明天再审吧？”
吴望舒看了他一眼。他一哆嗦，住口了。
后来还是曹门主，他毕竟上了年纪，熬不住，去睡了。吴望舒为了避嫌，不能单独审讯冬枝，只能也离开了。
冬枝被独自留在楚闲山庄的客房里。周围布满守卫，层层防守。她被扔在地上，没人扶她起来，她也不想起来。她进楚闲山庄便住在这间房里，房中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之前甚至还有两个小丫鬟照顾她的起居。此时房中的布置跟之前也没什么不同，可她却觉得，这地方，比自在堂的地牢还可怕。
第二天便是吴夫人的寿辰。她出来露了个脸，便回去了。但来贺寿的各门各派却都没走。他们心中挂着少林事件，都想等一等审讯结果。除了司音阁左护法。昨天出事时她便只当看了场热闹，没出声没参与更没发表意见。充分贯彻了阁主颁布的“不参与正邪恩怨”的处世准则。毕竟他们司音阁做着杀人的买卖，自觉没那么大脸审判别人。这么些年，武林大事小情，乔辛堡楚闲山庄镇北镖局能想到叫上他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虽然她觉得那小妖精有些可怜，她做的坏事可能还没司音阁资历最浅的新人做的坏事多。可怎么办，这世道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她也只能缄口不言。眼不见为净了。
傍晚时柳大当家去带着柳妙书去看了看不成人样的冬枝。柳大当家连连摇头表示惋惜。柳妙书没什么表情，只对她爹说：“要不，我来劝劝她？”她看着她爹，但真正最决定的却是吴望舒。他和曹门主手段用尽，冬枝却仿佛铁嘴钢牙。来来去去只有一句话，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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