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内一下子没的声音，紧接着他抬起脚向这边走来，脚步清晰的响在骤静如死的屋子里，每一声都迫人收紧心房。
朝堂上，天子不动声色轻轻往下一扫，文武百官都要抖三抖，更何况是白清瑾，白清瑾没有见过天颜，可是被相钰的气势压的喘不上气，膝盖一软直直跌跪在地上。
最后，相钰的脚步落定在相容面前。
咫尺距离，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暴风雨前的平静，屋子里两个人之间那无形的弦已经拉到极致笔直，离崩断只轻轻一拨，那或许是一句话，或许是一个字，或许只要开口。阮安十分识相，躬身准备退出去。
相容没有看相钰的脸色，见阮安准备出去转头对跌在旁边脸色惨白的白清瑾说：“你也出去。”
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白清瑾无辜，不应该掺和进来。
白清瑾吓的连头都不敢抬的发抖，可是仍然担心相容：“王爷……”
“你出去，找佟管家派人带你回家。”
白清瑾再三犹豫，怯怯从地上起，紧提一口气迈开脚步，可是擦身经过相钰旁边，他周身阴鸷的气息让白清瑾的心子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人出去，耳边听见门关上的声音，相容把注意放回相钰身上，这才仰头看他一眼。
相钰启唇：“她是谁？”
相容闭上眼睛：“与她无关。”
“那与谁有关？”
“我已经说过……”
相钰怒极，毫不犹豫沉声打断他：“相容你以为我是傻子会这么轻易相信你那些伪劣的借口？”
相容别过头，静静垂敛着眸，他没说话，更不看他，满腹心事。
相钰不容他逃避，一把拽住相容搭在椅扶上的手腕，举着他的手把他一把抓到自己面前，掐住相容的下巴强迫相容与他对视，犀利直探相容心底：“告诉我，到底为的什么？还是说发生了什么？”
说完，又眯起他狭长的眼眸，机敏道：“还是说，发生了什么，对我有所隐瞒？”
他说到后面那一句时，相容心脏猛的一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像是突然心疾，那一跳太猛烈竟带起心口一阵密密麻麻刺痛。
相钰感觉手里一沉，下意识一抓，可是没抓住，相容疼的脸色苍白，捂着心口无力往地上滑落。
相钰以为相容哪里犯痛疾，立刻要把相容抱起。可就在相钰的手要碰到相容身上的时候，相容却猛然一把用力狠狠推开了相钰。
再一次，相钰再一次被相容推开，这一推他始料未及，脚下踉跄几步才堪堪站稳。再看相容，那一下他也狼狈的跪倒在地上，摇摇晃晃，发簪从他发间渐渐滑落，耳边一声脆响，摔碎在坚硬的地上。
玉簪四分五裂的陈布在地上，相容看着，喉咙里发出的低低的笑声：“为什么？”
“我为什么？”低低哑哑，说出来的语气似乎连他都被困在其中百思不得其解。
陪伴君侧，那时她母妃是怎么做的呢？她母妃曾经是冠绝京华的女子，却用着此生大的爱意，用最温柔沉默的方式去爱一位属于天下人的君王。
小时候他经常看到她提着宫灯等在梨花树下，等到傍晚，等到暮色，等到深夜，哪怕佟管家来了说父皇今日不会来了，可是母亲还在等着。
空等了一夜，第二天起来时，一声声地咳。
那时他尚年幼，他十分不懂，甚至有些懊恼，明明都说了父皇不会来了，为什么还要等呢！
那时母妃温柔的摸摸他的头：“相容还小啊，所以还不懂呢。”
而如今他终于懂了，嘴唇颤了颤，喑哑地声音像是推开一扇老朽的木门：“早起，采露封坛，等待制出一杯香茶。午后，捧书研读，耐心将一本书从头读尾。到了入夜，提一盏灯，走到后院等着未归人。”
“我体弱，能够为你做的只有这般微不足道的事情，却不想连这样的事情都做不了……”像是学堂里在老师面前读错诗文的学生，自懊拢起了眉，“早起采露手时被叶齿割到了手，血污了露水。我将千本书看尽，却不能为你分担一丝忧患。到了晚，点灯守夜等人归来……”
说到这儿他顿住了，他潦倒狼狈，一声自笑：“等晚了，越等越清醒，想着今日敬事房会不会来，你会不会翻哪个宫的牌子？”
相容终于抬起头，一张虚弱苍白的脸上爬满泪痕：“相钰，你有想过吗？”
当目光对上相容抬起头看过来的那一眼时，相钰整个人都滞住了，定在原地看着他，这双眼眸，相容这双本该有这世间最温柔最深情的眼眸，现在却浸满了泪水，亮得骇人。
“你有想过在淮王府守着秋悲冬苦，守着天明天亮的我吗？一年又一年，一日又一日我坐在淮王府门前，守着一盏孤灯渡日，常常……”
说至此时几欲窒息，心口揪紧到连话都说不出来，相容艰难复提一口气：“常常，寒冬刮一下门，不过细微的声响，我却惊喜起身，当我满怀希望迈出脚准备去迎接，可是迎头看到的却是仍旧关紧的大门。”
“一次一次，又一次，烛火明又灭，等来的不过是无休复无止的空念。”
看见相容整个人犹如一幅灵魂被抽空的躯壳，而那双眸枯灰绝望时，相钰浑身一震，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最痛的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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