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走到那座原本摆放石像的地方时，林水松凑到何修敬耳边，为不打扰他人小声道：“我上次看新闻，这里的石像倒了。”
何修敬眉头不着痕迹地轻轻动了一下，遂点点头，“我知道。”
“新闻上说有人受伤，那座石像该有多大……”
“别担心，已经过去很久了。”
这座博物馆的陈设繁杂，难以归类。从前朝珍贵历史文物到当代不知名作家画作应有尽有，它仿佛不是物的总集，而是一个人一生的积累。林水松兴致盎然，在每一件展品前都驻足良久，给予它们极大尊重。
一路下来，林水松边看边记，将所有景象都印刻在脑海中。在一幅画前，他停留时间最久。倒不是那幅画有多么惊为天人，事实上林水松也没有什么美术方面的造诣可以让他对画作进行鉴赏，只是那幅画的作者，他很熟悉。
《消失的他》，作者：石耳。
石耳，原名何砚陆，正是这座博物馆的主人。
“你也认出了这幅画？”何修敬见林水松目不转睛，小声问道。
“石耳，也就是何砚陆，是博物馆馆主的画。”林水松转过头，“你也认出来了？”
何修敬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怎么知道石耳与何砚陆是一个人？”
“是之前看到的，网络上会有生平资料。石耳，就是陆砚各取部首而成。”林水松如实回答。
何修敬皱眉，良久没有应声。林水松见状关心道：“怎么了吗？”对方摇头表示没怎么，却又在下一秒开口：“这也没什么要瞒你的，”何修敬抿了抿嘴唇，“何砚陆是我的爷爷，在我记事之前就去世了。没人向我提起他曾是个画家，我也无从知晓石耳与他的联系。”
如果不是在公共场合，林水松很想拥抱眼前的人，那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回应方式。在林水松的记忆里，何修敬是一个很少会谈及自身的人，与之相应的，他对别人的自述也不太上心。他从不强求别人坦白什么，也从不让别人说出那些难以开口的话。
林水松陪何修敬一起沉默，直到何修敬开口：“还有大半个馆没看，我们继续吧？”
“好。”林水松把何修敬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紧紧握住。
走出博物馆时天色已暗，何修敬提议道：“旁边街道里有家味道不错的餐馆，水松，现在饿吗？”
林水松直视何修敬的双眼，点了点头。
从博物馆到餐馆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却仍会遇上意料外的事。林水松正认真听着何修敬介绍餐厅特色、讲述上次他独自去那家店如何吃到走路不稳的地步，突然不远处传来一人激动的呼喊，只听声音猜不出年龄，但可以想象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孩。
“修敬！”
女孩出现在林水松的视线中，她的形象与他想象中相差无几，过肩的双马尾搭配酒红色发带再加上一件精致的及膝连衣裙，仿佛电影中走出的女主角。林水松认出了这个女孩，尽管她只出现在记忆中一次。
只见女孩掩不住脸上的笑容，唤着何修敬的名字冲进了他的怀抱，在他的耳边不停重复着“好久不见”。
何修敬全身僵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植物人般没有任何反应。
女孩热情稍减，松开环抱何修敬的手，后退一小步抬头道：“修敬，恋人当不成还可以当朋友啊，真不知道我哪里不好……”她自顾自的滔滔不绝，“算啦，不说那些没用的，见面就是缘分嘛！刚才在哪儿玩？吃饭没有？我还没吃饭呢，要不咱们一起吧！”
何修敬似是被雷劈一般大脑短路，半晌才开口：“好久不见。吃饭就算了，我已经有约了。”边说边把林水松拉到身边。
女孩恍然大悟道：“哦！和室友出来改善伙食是嘛？咱们一块儿也行呀，互相认识认识。”
“不太方便。”何修敬甚至连一句客套的“改日再联系”都不愿多讲。
“好嘛！”女孩识趣地撇撇嘴，“对啦修敬，你还是不用微信什么的吗？加个好友吧！”
“没注册那个。”一番谈话下来，每一句话都不缺少否定词。
“那我先走啦！回见。”女孩挥挥手就向反方向跑走了。
像没有经历刚才的插曲一般，何修敬无缝衔接之前的谈话，继续用毫无起伏的音调企图声情并茂地介绍上次独自吃一整只松鼠桂鱼的事。林水松认真地听着，跟着描述想象松鼠桂鱼的酸甜味道，可思索之余，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企图凭借一己之力弄清楚刚才那个女孩的身份。
像是能读到林水松的内心活动一般，何修敬话题急转，没头没尾道：“她是我的初中同学……朋友。只记得叫什么品安，忘记姓什么。只叫名字你肯定会多想，所以打招呼连称呼都没说。”
林水松突然深刻认识到，人类的记忆是如此薄弱，那些视对方为至交的朋友可能会被毫不留情地忘记姓名。
“到了。”何修敬侧身，正对上林水松的眼睛，将他从纷杂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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