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了针管，露出尖锐的长针，透明的液体在针筒中微微晃动着，发出冰冷的光亮。
一定会很痛吧……
蒂尔迟钝地思考着，双眼无焦距地注视着针上发出的光，脑海中闪过一张张图景。
……白塔中的钢琴，夜晚的风，温房的玫瑰……教堂后的树林，灰蓝色和猩红色的眼睛，……还有，穿过掌心的子弹，血……浇在大半杯砂糖上的咖啡……研究室里的眼神……
……我遇见了……很多很多，美好的事……
她的眼角滚出一颗眼泪。
“砰——”重物击中头部，随后是飞速闪过的红光，以及肉体倒地的巨响。
似乎有大片灿烂的火光在眼前炸开，巨大的耳鸣缓缓消散，随即映入眼帘的，是手里握着试管架，身穿研究服的黑发青年。
温特·费切尔倒在他的脚下，手边是滚落的针筒，猩红的血液在她头下流淌出来。
脸上有温热的感觉。蒂尔擦了擦，发现是溅在她脸上的血。
青年狠戾的眼睛瞟了她一下，随后又转向倒在地上的女人。
蒂尔屏住了呼吸。
他的眼中酝酿出疯狂的恶意。
然后他再次举起手中的试管架，就要向着地上的人挥打下去时，女孩喉管中爆发出一声尖叫：“彼永德——！”
那声呼唤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拥有不可抵挡的魔力，令他的动作猛地顿住，眼睛不可控制地睁大，看向她。
她苍白的脸上带着惊惶，纤瘦的手不断向他伸展过来——
蒂尔想要抱住他，可是无力而脆弱的身体刚刚撑起便要倒下。她平衡不稳，掉下实验台的那一刻，青年忽然扑了过来，结实的手臂紧紧地环住她。
试管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的眼镜和口罩还沾着血，猩红的眼瞳藏在这可怖的外表下，死死地盯着她。
蒂尔的心跳得飞快。她伸出手，摘下了他的眼镜和口罩。
伪装褪去后，露出的还是那个少年俊秀的脸庞。
“你为什么要来？”
“你认出我了。”他没有回答，只是说。
“你不应该在这里。”
“可是你认出我了。”
蒂尔没有再说话。
在这沉默的对视中，惶恐的神色慢慢从她脸上褪去，她的神情又变得沉静。蒂尔按住了彼永德的肩膀，冷静而不容反驳道：“现在起，你要听我的。”
彼永德没有反抗。
女孩表现出了极大的镇定，清理了现场的指纹，擦掉他脸上的血液。
最后她暗中牵着他的衣袖，带着他走出了房间。
蒂尔和彼永德没有对话，只通过手指的轻微触碰传达信息。
在无数研究员中穿行的他们，目不斜视，就像是一个实验者和一个普通的负责人。
直到他们离开了那座实验所，藏进偏僻的树林，走出了华米兹之家的范围——在寒冷的夜风里，蒂尔在树下放开了他。
“从这里走吧，彼永德。”她注视着他，瘦弱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你不能呆在这里了。”
“我知道。”彼永德那常年布满阴郁的脸此时显得很平静，红色的眼睛里藏着难以名状的感情。“你不会跟我走了。”
“我不会跟你走。”她重复道。“我要做一件事。等我做好了……”
少年没有等她说完。
“我只问你一件事。”他说，“你认出我了。为什么？”
蒂尔愣愣地望着他。
那双红色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热烈的光彩。
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几年前，那由色块组成的，丑陋的夕阳和脸。
他粗暴地按着她，叫出了超级傻的绰号。
那时透过蛇的眼睛看到的世界，是多么丑陋而可怕啊。
可是彼永德的手，很温暖。
不论他是否只是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那时有一个人来拥抱她，安慰她，她真的、真的……非常高兴。这一次，在针管要扎进来的时候，他来救她了……不论她是否需要……她真的，非常……非常的高兴。
她伸出手，遮住了彼永德的眼睛，同时也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女孩细细的声音颤抖着，夹杂了一丝哭腔，“我能认出你，不管眼睛能不能看见……”
“我骗了你……对不起……”她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紧紧地靠着他的头，“……我是爱你的……我爱你的，彼永德……你再也不会孤独了……”
彼永德没有发出声音。
他一动不动地任由她的眼泪浸湿了自己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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