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他冷静地问。
“我是蒂尔。”稚嫩的声线平静沉稳，他甚至一瞬间想不起那个蜷缩在轮椅里病弱的少女。
“你这是做什么？你握着枪？”渡一边询问，一边动了动手指想要寻找贴身的武器，却碰到了滑腻的东西。他一惊，才发现自己身体各处都被蛇缠绕着。
“我必须有价值，才能谈判。”闪电划亮黑暗，映出女孩的身影。她浑身浴血，一身狼狈，苍白的脸上一双金瞳熠熠生辉。“所以我来了，这是我的价值。”她反手把枪扔到地上，转身向着黑暗开口：“现在我有筹码了，我们可以谈判！”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黑暗中踱出，戴着半脸面具的男人发出一种变声器处理后的奇异的电子音：“在那之前，请先接受治疗，蒂尔小姐。”
两个小时后，蒂尔换上干净的棉裙，坐在茶桌旁，盯着绑好纱布和绷带的手发呆。
一开始绷着神经持枪威胁的勇气，在两个小时里慢慢消磨，激烈情绪和淋雨带来的疲惫感逐渐涌上身体，头脑中疯狂的想法慢慢平息。她听到开门的声音，很快收拾好情绪，平静的转过头，正对上背着手走来的男人。
他躬着背走到她面前站定，蒂尔正要开口，却见男人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了一串甜点。卖相精致的甜甜圈、布丁、蛋糕等被一根长长的金属签串起来，献宝似的递到她面前。她抬头对上他露出的一双眼睛，那双眼黑不溜秋的，隐约能看到浓重的黑眼圈。
蒂尔张了张嘴，却开不了口。看着他局促的动作变得有些僵硬，隐隐有收回手的趋势，她傻傻的伸出手接过了甜点串，轻声道了谢。
这个人在用他的方式安慰她。
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有些高兴，在茶桌旁的另一张椅子上蜷缩起来。
“我叫了咖啡，很快就到，你可以休息一下。”机械的电子音平平板板毫无人味，蒂尔却从中听出了温和的意味。
她点点头轻轻咬了一口蛋糕，甜蜜的味道随着奶油在口腔中扩散，逐渐驱散了寒冷和空腹感，身体温暖的同时，心中的空洞似乎也慢慢被填满了。她吃着甜点的同时，男人也拿来一串甜点，迟来的咖啡还没有端上，他们就围着小茶桌一起吃起了夜宵。
蒂尔吃到一半的时候，咖啡来了。男人接过一个杯子，兴致勃勃地往咖啡杯里倒了大半杯砂糖，又在上面淋了一些咖啡，把它搅拌成凝胶状。当他完成自己的杰作后，他雀跃的把目光移向另一个杯子，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便将杯子和砂糖推向了她。
蒂尔沉默地放下手里的甜点，迟疑的拿起砂糖罐思考了好一会儿，便学着男人的动作加了大半杯糖，制造了一杯凝胶。
她知道这个男人就是艾路先生。只见过一次面，却非常温柔的先生。他考虑到了她的恐慌，因此留出时间让她得以平静，又清楚的知道她糟糕的身体状况，因此笨拙的哄她吃东西。那杯迟来的咖啡，温度刚好，明显就是看她吃好东西了才叫人煮的。
甚至记得她第一次喝甜咖啡时的窘态，而克制自己的喜好，将砂糖递给了她。
“你……”男人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蒂尔却平静地端起咖啡啜了一口。
人需要爱。
而爱，需要得到回应。
甜腻到恐怖境地的恶心味道在嘴里疯狂扩散，她却没有像上次一样失态地咳嗽，而是慢慢端起杯子，又吸了一口。那种甜味在味蕾上持久不散，她有点压抑不住地抿了一下唇，然后在她再次低头准备喝咖啡时，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蒂尔愣愣的捧着杯子，心中某种酸楚不停翻涌，透明的液体从眼眶中涌出，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对面的青年手足无措地跳下椅子，笨拙的掏出手帕却发现上面全是奶油和糖渍。他有些懊恼地把手帕揣进裤兜，看着她的眼泪小心翼翼道：“咖啡太甜了，不喝了好不好？”
蒂尔抿紧了唇摇摇头。
眼泪喷涌而出。
并不是因为痛苦。
她全部的情感和想法，都被溶解在甜蜜的糖液中，化作泪水流走。
包括子弹穿过伸出的掌心，没入亚伦身体时，那无奈的悲伤。
男人——或者艾路，他也许从她眼中读懂了什么，沉默着将她抱在怀里，轻柔的抚摸她的头。过近的距离使变声器失去了作用，蒂尔听清了艾路先生的声音——他分明只是一个少年。“好孩子。”艾路先生将头靠在她的发顶，声音和怀抱一样令人温暖，“做的很好。你做的很好。”
她再也忍不住，埋在他的怀里痛哭失声。
这个疯狂的夜晚，就在艾路温暖的怀抱中，化作了一泡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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