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沈如芯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沈如芯进宫的那一日，穿了一身桃红色的宫装，笑着进了宫。
于沈如芯而言，刚刚进宫的生活，虽不如未出阁的时候自在畅快，但也着实不错。毕竟，天元帝喜欢的就是她天真娇憨的性子，既是喜欢，自然要多护着她一些；皇后表姐是一宫之主，温婉大方，亦是喜欢照顾她。她在宫中的日子，似乎已经没有理由不欢喜的。
只是这些欢喜，并没有持续几年。
天元六年，她入宫两载，被查出有孕。
沈如芯欢喜无比，只觉有了这个孩儿，在宫中的生活终于踏实了下来。
天元帝亦是高兴，将她连升两级，从正四品的美人，提升为正二品的嫔，且是九嫔之首的昭仪，并赐长信宫。
沈如芯自己呆呆傻傻，从前只得封了个美人位分，不曾觉得委屈，现下晋封了嫔位，能为一宫之主，倒也不曾觉得太过欢喜。
还是表姐沈氏提醒了她：“傻妹妹，这后宫里，只有正三品的婕妤和三品往上的妃嫔，才有资格亲自抚育自己的孩子。而嫔位以上的妃嫔，才能住在一宫主位，所以陛下才会一跃两级，晋封你为九嫔之首的昭仪。”
皇后沈氏说着，一顿，又微微笑着，一脸揶揄地道：“而长信宫曾经是贵妃住处，陛下特特下旨让你住，并令人重新修缮，显见不单单是等着你生产之后就直接晋位妃位，或许还想着等你过几年，再生下一个孩子的时候，将你晋为贵妃。”
沈如芯眨了眨眼，才知无论天元帝后宫有多少女人，至少，在这一刻，天元帝是当真将她放在了心里，为她打算着的。
她心中想，天元帝身为帝王，除了后宫佳丽三千，哪哪都好。或许待她生完孩子，天元帝还对她这么好的话，她大约就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当真喜欢上天元帝了。
只可惜她的一生，对天元帝的感情从畏惧到敬仰到恨，再到最后的钦佩，从头到尾，都不曾有过真正的男女之情。
而沈如芯亦能感觉到，天元帝的确是喜欢她的。只是那种喜欢……并非是夫妻之情，而是一种对妾室的时而可止的宠爱而已。
仅此而已。
沈如芯并没有时间哀叹她的一生不曾真正懂得情爱，在天元七年，她和皇后同月同日生下孩子，不久之后清宁宫中七皇子高烧痴傻，再过不久，皇后安置在她这里的一个宝林知足落水，没了孩子。
沈如芯已经成了馨昭仪。她想着皇后是她表姐，陛下也是有一二分宠爱她的，她又根本没有理由去陷害一个宝林，便只安安分分的待着，疼爱着她的五公主，心中只恨不能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拿来给她。
可是，馨昭仪显然没想到的是，陛下没有明说，但却突然下令，让信国公宁君迟陪着七皇子去福建祈福，紧接着，太皇太后就言道自己忽而一梦，梦到五公主幼年时命中应有一劫，当往庵堂去住，祈求佛祖消灾解难。
并晋了自己的位分，由馨昭仪变成馨妃。
可是馨妃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刚刚生下女儿，就要因根本不是她做下的事情，而遭受母女分离之苦么？她的女儿才几个月大，就要住到那清苦的庵堂里去，明明还不会说话，就要每日听那些木鱼声么？
馨妃不懂为甚么会如此。
她跪在天元帝面前，求天元帝帮她在太皇太后面前说项，收回成命，再不济，也该让她跟五公主一道往庵堂去，在五公主身边照五公主才是。
她那一日哭了很久很久，可是天元帝只沉默的看着她哭，到了最后，深深地看她一眼，一句话也不曾说，径自离开了。
自那以后，长信宫中赏赐不断，天元帝却不再常常来了。
馨妃到了很久之后，她亲生的儿子已经长大到十二岁了，才终于知道，天元帝那时的沉默和赏赐到底意味着甚么——是放弃的歉意和补偿。
于天元帝而言，一个没有兵权在握的宁家血脉的“嫡子”，着实太适合太子的位置了。天元帝既在棠落瑾出生不久，看破棠落瑾身份之后，依旧选择让棠落瑾保有这个“嫡子”身份，那么，就只能对不起棠落瑾的生母，彼时的馨妃，如今终于做到太后这个位置的沈如芯。
她做了太后，却已然老了。
头发都已花白，她最愧对的长子，也已经宾天，如今做皇帝的，是她的小儿子。
长子去世时，她痛不欲生，只想跟着长子一同走了算了。却不意，她的长子和她一样在意她们的母子身份从不曾公之于众，在意她没有正大光明的做太后那个位置，弥留之际，竟是开口让她活着，好让她的幼子登基，让她做一回太后。
其实，做太后又有甚么好的呢？
沈如芯只是想让棠落瑾能唤她一声娘而已。
好在，她在棠落瑾弥留之时，终是等到了这一声。
即便只有一声，她心中也满足了。
沈如芯心中缓缓的回忆着过去，靠在凉亭，苍老的脸上，微微露出笑容。
“母后！”
“母后！”
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沈如芯微微转头，才瞧见她的幼子新启帝棠落昱和女儿九公主正一同朝她走来。
沈如芯看了他们一眼，又回过头去，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今日恰好就是新启七年，三月二十五。
她的阿瑾的生辰。
纵然半生悲苦，不识情爱滋味，可是，她有三个孝顺出色的儿女。
如此，就该满足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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