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这事儿全黄了。
绿豆眼呸了一声，将烟头摔在地上，脚底慢慢碾着。
顾长泽以为有了肉票就能高枕无忧。但他也不想想，顾夫人做了那么多年的大奶奶，就算面对一时之乱，怎么会被一个小辈轻易逼到绝处？何况人被逼的急了，总会鱼死网破。叫他再忍一忍，用点手段将顾家的家产渐渐吞了，剩下的人，都是老弱妇孺，还不是随意拿捏。结果，这个少爷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顾长泽四顾空荡荡的屋子，翻箱倒柜，始终找不到钥匙，方觉上当。
顾夫人歪着身子靠在书架上，血从她额头上缓缓流下来，那是顾长泽砸出来的。她眉目惨淡，却丝毫不见慌张。血洇湿鬓角，她还在冷笑，“不见到我女儿，我绝不会将东西交给你！随便你怎样，不过是我倒霉。”
她抹一抹头脸，像往常一样整理着丈夫的遗物，烟灯上的小火苗，幽幽闪烁着。
顾长泽急了眼，决定要给这个负隅顽抗的妇人一个好看，却发觉门窗早已被牢牢锁住。他定了定神，破窗翻出去，难不倒一个男人，然而直到闻到渗出来的柴油味，他的脸色才慢慢地变了。
“你——”顾长泽双目充血，他不可置信。骨子里的自私懦弱终究让他退后一步。
“你就不怕林林受到牵连？”他的脸也在抽搐，因着惊骇。“我出不去，你女儿也别想好过！”
顾夫人不说话，许久才道，“那也是她没福气罢了。”她的语气很平静，什么情绪也没有。挣扎和畏惧似乎一下消失不见了。可顾长泽又怎么知道，一个濒临绝望的母亲心中破釜沉舟的疯狂。
“把我女儿还回来。”她捏着烟灯，又重复一遍，一字一顿。“我要见到林林，之后，咱们各自两清。”
顾长泽恨得切齿。想不到这时候又倒蹦出这么个事来，难道之前一切都前功尽弃？
小黛又生了病。本就虚弱的身体，也再经不起风声鹤唳的惊吓。这几天她一直卧床不起，骤然发了烧，额头滚热，飞白急得坐不住。医生走马灯似的，来了一个又一个。
小黛间或迷迷糊糊哼几声。湿毛巾盖住半张脸，露出来的两颊烧成了胭脂色，小小的鼻尖也冒了汗。
她蹲**，拿下毛巾，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虽然热度退了很多，仍还有余温。飞白的手伸到被子里探看，她的身体不再那么烫，比起当时热浪扑来的温度，心里总算有些欣慰。
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这时候小黛的手微微一动，贴上她微凉的掌心。飞白以为她醒了，心中一喜，轻唤一声，谁知小黛只是闷闷哼了一声，原来只是贪凉而已。
飞白眼里有忧色。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沈姑娘这是心病。哪里能这么快好。”尔冬又打了水来，安慰道，“小姐勿要着急，总要慢慢来。”
“好，给我就行了。你下去休息吧。”
飞白刚要拿起毛巾，手却被人握住了。其实也说不上握，小黛手指微勾蜷曲，似乎是不愿放开她的手。
飞白只要稍微一挣就能摆脱，但是她没有。她想着她应当走开，再过一会就走。但是她还是坐着不动。原先的急切暴躁又全化作了焦虑。
她慢慢地反握住小黛的手。四处静悄悄，唯有掌心是热的。算不算是默然的和解？她也不知道了。
“妈，我饿呀。” 小黛砸吧砸吧嘴，哀哀唤了一声，嘴上起了皱巴巴的皮，看着着实可怜。
飞白倾**，慢慢吮住那急需润泽的唇。趁着她还没转醒的时候，肆无忌惮地放纵。她总当小黛是个孩子，既怜且爱。听她总提起别人，被夺走的恐慌席卷了她，大发雷霆后又禁不住懊恼后悔。
这似乎不大应该。和一个心思单纯的盲孩子计较什么呢？只要她心里还在乎她，不就行了吗？难道这么多年的情谊，还比不过一个死去的人？又有一个冷冷的声音冒出来，飞白头痛，她需要果决。小东西啊……她贴着她，抱住小黛的头。
“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许久之后，她静静地坐在黑暗里，吻了吻她的脸。
顾长泽最想要的东西，此刻在飞白手里掂量着。一个黑漆描金的盒子，里面装着顾夫人数十年的积蓄。一层首饰头面，一层田庄地契，顾家的财，明着是被那对父子吸血，暗却里全都敛于她手。想来她也早已生了分房的心思，还想着捞一笔，只没想到顾长泽这个没脑子的，听了她的话就去绑人。飞白随手翻了翻，也不由对她有点敬佩，这女人的手段够贪，够精明，也足够舍得。真不愧是她顾家的人。
“她倒是舍得！”飞白随手一翻，啧啧一声，觉得十分意外。
“大夫人也是慌了神。”尔冬悄悄地笑，“顾家这烂摊子是没人来收拾了。”这神气有点幸灾乐祸。
“她还算是有些真心。”她点点头，天下父母，少有不为子女着想的。飞白想起自己的母亲，她贫瘠的前半生，唯一爱她深沉的人。
“神佛保佑，阿白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好了。”母亲摸着她的头发，给她打扇子。她半躺在席子上，享受着凉风。
“妈也要好才行。”母女俩相视一笑。她热得捋了裤腿，眼角睄过一只萤火虫，是淡绿色的一个小点，忽然一下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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