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主教走后第二天，联军就兵临城下了。
帕特里克换上他自己的铠甲，拿起父亲送给他的宝剑，准备上马。
“等一下！”
阿蕾西亚急急地在走廊里追上他，她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嘴唇上最后吻了一下。
“帕特里克，你是我见过的，最荣耀的骑士。为你爱的人而战吧！上帝会祝福你的。”
“阿蕾西亚，答应我，如果我死了，一定要让雅克留在佛罗伦萨，不要让他回来！”
“我答应你。”
“谢谢。”
他最后望了她一眼，松开她的手。
门外，马修正牵着他的马匹。
“我们今天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并肩作战了！”
“老样子，如果你有危险，我会保护你的。”
“我从来不需要你保护。”
“哦？是吗？那你可要小心了！今天是你的审判。不知道撒谎在上帝那里算不算罪呢？”
“马修！你个二流刺客！都怪罗马城太小，找不出个比你强的。”
“哈哈，这么说，你终于承认我是一流的咯？”
两个人一路说笑着走到军队面前，那些教皇护卫队的士兵整齐地列着队。
帕特里克举起宝剑，大声说：
“今天，我把自己交付到上帝手里，由他来决定我的罪孽与清白、荣耀与卑劣。但无论结局是什么，胜败与否，请你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从我！为我们挚爱的圣城！”
“为我们挚爱的圣城！”
“不要害怕法军的炮火，因为他们只是唬人的器械罢了。上帝站在我们这一边，它们是伤害不了我们的！”
“为我们挚爱的圣城！”
“为我们挚爱的罗马！”
“罗马万岁！意大利万岁！”
“掌旗官万岁！”
帕特里克走进军队中，与士兵们击剑以振士气，所到之处都是士卒的欢呼。
他感觉所有的阳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以为有天使降临到他肩上。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充满力量。
他举起宝剑勒马高呼：“跟上我！”
雅克踏进了佛罗伦萨的废墟。
教皇的军队冲出了城门，台伯河畔空旷的平原将是他们的战场。
法军的大炮呼啸着飞来，在他们的脚前炸出一个个大坑，马匹受到惊吓，纷纷撂起前蹄甩下背上的战士，嘶鸣着逃窜。
“我们不可能过得去，他们的大炮比我们想像地厉害！”
马修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要聋了，他扯着嗓子大声说话，但是声音仍像沉入大海的石子，完全被炮声淹没。
看着他们渐渐跑进了射程，法军开始改用链炮。两颗稍小的炮弹旋转着飞来，中间连着一条两指粗的铁链。它们速度极快，所到之处一切都被削为肉泥。有的士兵被拦腰切断，有的被打掉了半边脑壳……平原上尸横遍野。
“撤进河边的树林里，快！”
雅克找到了受伤的彼得。美蒂奇的皇宫并没有完全坍塌，现在成了幸存者的避难所和疗伤地。
茂密的树林使法军的大炮失去了准心，于是他们调转方向，对准罗马的城墙。
“看看上帝到底有多偏爱他的城市！”法王得意地说。
“您很快就会发现，内里的蛀蚀已经让这座曾经的圣城不堪一击了。”朱利亚诺随声附和，“更别提是您这种万夫莫当的大炮！”
法王笑得更得意了。
“他们要攻城了！我们必须阻止他们！”马修大惊失色，他急切看向帕特里克，等待他的命令。
“我忽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他的声音隐隐透出一股叫人镇定的力量。
“我真正的强项果真不是带兵打仗，而是我最不屑一顾的暗杀。马修，这一次你还愿意跟从我吗？”
“一如既往！”
帕特里克扬起头，对他的战士们大声说：
“罗马，非一日造就，要攻下她，一天也是远远不够的。就让我们的母亲再守护我们一次，就让我们的妻儿再多坚持一日，我们的姐妹请不要害怕，因为上帝与你们同在！今夜，我会挑选十名弟兄，与我一同深入敌营。我们要杀死朱利亚诺.斯福查——这个意大利的叛徒。他是联军的唯一纽带，杀了他，这个联盟就会瓦解，米兰会溃不成军，法国也会很快退兵！你们愿意跟从我吗？”
“全心全意！”
雅克把信交到彼得里，后者展开，凑到烛光下看时，上面却只有一句话：留住他，不要让他回来。
黎明的时候，当布谷鸟的叫声响起，整个军营里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若是跟随着阳光，探入中军帐招摇的帘缝，你会首先发现，泼洒在地上的，上好的美酒。
你接着往里看去，会看到几个士兵倒在地上，嘴角虽淌着血迹，却犹如酣睡一般安详。
再往前，你会看到朱利亚诺。他面部朝地，身下是一长条暗红的血迹，看起来是逃跑的时候流尽了鲜血而死在这里的。在他的旁边躺着马修，手里还握着长剑，但是眼睛却空洞无神。
你准备离开，但就在这时，你发现军帐的深处有一只手，探出在卧房的帘外。你跨过那两具尸体掀开帘子，看见乔万尼仰面倒在地上，他的喉咙被割开，鲜血淌满了前襟。
但是那只伸出帘外的手并不是他的，那只手属于另一个人。他长着金色的头发，纵使是血迹，也遮挡不住它们的光华。他的胸前插着一把小小的匕首，刀柄都没入到肌肉里，但从他上扬的嘴角可以看出，他似乎并不痛苦。
法国撤军了，米兰失去了统帅溃不成军。罗马得救了，上帝的光辉又一次降临在她上空，然而圣彼得教堂里却只有哭泣的声音，这是为什么呢？
紫色的袍角，拖曳过古老的河床，那里是教皇国掌旗官战死的地方。再也没有眼泪用来哭泣，只是默默地跪下去掬起一抔土贴在脸上……
雅克不是没有挣扎过要摆脱主教的装束，这对他而言太痛苦了。但是阿蕾西亚总是拉着他的手说：
“你是帕特里克的上帝在人间最后的代言。”
圣彼得教堂的深处，坐着行将就木的教皇。他再也没有在信众面前出现，却仍死抱着他那三重的冠冕，做着冗长的旧梦……
愿上帝原谅我们，这些在尘世中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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