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纠结
天色已晚，草原的夜空笼罩着整个大地，四周都是噼里啪啦作响的火把。拓跋宇驰穿过一道道营帐，悄悄来到另一处关押宫妃的地方，据邑律所说柔良公主就关在这里。
卫兵警惕性极高，一听到有可疑的脚步声靠近便立刻拔刀相对。待看清来人后他们又迟疑着收了刀，然后依制行礼。“见过四王子殿下！”
为首的卫兵走上前来，谨慎询问道：“不知四殿下怎么到这来了？汗王吩咐，此处关押的都是重犯，又是女犯，不经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拓跋宇驰定定的看着窗内不甚清晰的倩影，“我不会让你们为难，只是想问问……”
卫兵恭敬倾听，却久久没听到下文，便斗胆问道：“敢问，四殿下要问什么？”
拓跋宇驰张了张嘴，犹豫了几次都没有说出来。
卫兵想了想道：“这里面关着的都是宋国皇室的女眷，上面吩咐严加看守，除了不许任意走出帐篷，起居一应按照贵宾之礼对待，尤其是即将敬献给汗王的女人。”
拓跋宇驰脑子里很乱，不觉迟疑道：“敬献给……父汗的女人？”
卫兵如实说道：“今天安托大人亲自来到这里，已经选定一位公主。后来汗王还亲自命人过来伺候，说不许有丝毫怠慢。”
一位公主……会不会是她呢？如果真的是，那也算是幸运的吧，总比落到拓跋浚他们手里的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想？只为自己着想，这么自私怎么配与她相认？
拓跋宇驰头脑很是混乱，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毅然点头离开。在营帐四周绕了一圈心里越发觉得空荡荡的，不知不觉回到自己的帐圈，正巧碰上看诊的老医出来。
“四王子！”老医行礼。
“他怎么样了？”
“伤势大有好转，过两日可以试着下地走动走动，不然久卧也不利于康复。”
拓跋宇驰走到帐子外，站了一会儿听到里面传出仓图低沉的歌声。那是草原上母亲哄孩子睡觉时唱的童谣，仓图低沉的嗓音倒也适合哄睡那个病息恹恹的人。待歌声停下来，很久都没有其他声音响起，拓跋宇驰莫名着急，于是掀开帘子轻手轻脚走进去，原来仓图真的把翟世欢哄睡着了。
翟世欢斜靠着叠的高高的被褥上，双眼轻轻闭着，不仅脸色苍白连唇色也不甚喜人，衣襟口微敞开，露出干瘦的胸膛和脆细的锁骨。
仓图给褥榻上的人盖了毯子，然后起身要出去，一回身看到四王子已经进来，赶紧行礼。
那本是自己的近侍仓图，无需言语就看得懂他的每一个眼神和暗示，准确执行他给的任何指示。由他照料那人是最合适也最放心不过的，起码突发情况会减少很多的。
“睡了？”
“睡了。刚先给他读了一段书，他执意要背下来，小的怕他累着，就趁着歇息的时候给他唱歌，没想到他很快就瞌睡起来。”
拓跋宇驰看着那静静的睡颜，无声地摆了摆手，往褥榻前走去。
仓图抿嘴，识趣起身出去了。
拓跋宇驰紧靠着翟世欢身边坐下来，轻轻凑过去，闻到一股陌生而清新的气味。这不是草原儿女的味道，而是这人身上独有的。
细细端详这人的眉眼，即便是睡着那眉头也是微微皱着，且睫毛微微颤动，看起来睡得一点也不安稳，有时呼吸会突然急促一两声，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
“会梦到被我从林子里的茅屋内带回来时的无助，或是梦到那些带给他伤害的恐惧吗？”
眼前突然浮现出，带他回来的当日在大王子的帐子里，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拓跋珲狎玩的情景。这个看起来美好的人根本不知道，当时他面对的是什么景象，他的脸碰到的、嘴里将被塞进去的，是多么恶心的东西。注重礼义廉耻的宋人在安稳之期或许一生也不会遇到如此野蛮的行径，他却被当众暴露；那么私密脆弱的地方被坚硬的靴子毫不留情的踩虐……
拓跋宇驰想不下去了，甚至抬眼再看翟世欢的脸颊时他竟莫名慌乱起来。逃也似的离开帐子，一口气跑出好远才在空旷之处停下来，大口呼吸夜晚寒冷的湿气，胸口充满愤懑。
“拓跋宇驰，你就是个废物！”耳边再度响起那日大王子拓跋浚的辱骂。
无论是那位跟自己有着血亲关系的公主，还是现在自己身边的翟世欢，只要是宋人，只要他们在鞍滁胡这里，他们就不可能保持最初的美好。
作为金族四王子的自己，不仅身体里流淌着宋人的血，就连眼前都不可避免的与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比如现在扪心自问，可以丢弃翟世欢，像以往那样用他去换取几位王兄暂时的好脸色，和并没多少份量的信任么。
也许命运早就暗示过，现在也是如此明显。该做点什么才好，要改变现状，好好想一想如何保护翟世欢，保护这个柔弱精致美好的人。因为，也许该得到救赎的不是他，而是一直以来都惶惑的自己吧。
(十) 想念
说不上对这份差事在意，还是惧怕早点回帐，亦或是内心越发空虚，拓跋宇驰每天都去关押俘虏的校场转上一圈，仿佛只有这样才放心。
自从有了对目前状态的怀疑和反叛的心思，他总是自责，甚至恨帐子里的人，都是他让自己变得这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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