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院落里山木葱茏，假石林立。彼时正逢花季，樱粉桃红，茶靡梨花白，当真称得上是百花争艳，尽态极妍。
我们转悠了一会儿，忽地听见不远处传来谈话声，走近一看，正是那适才遇到的白衣少年。
白知秋面前还有一位灰袍少女，素白的一张脸，眉眼细长清淡，说不上惊艳:“少爷，您该回房念书了。”
少年既不点头，也不拒绝，只是淡淡看了我们一眼，便同那位灰袍少女走了。
“那少女是谁？”
那家丁露出一点复杂表情，过了半晌，也只是说道:“回大人，她是少爷的贴身侍女。”
司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原本白云天在饭桌上就同我拼过一轮酒，却还道不尽兴，饭后等人尽散了又小声邀我一同去喝酒。
我正不知如何拒绝，却听司遥说道:“他今日已不能再喝了，城主若是觉得不尽兴，我陪您就是了。”
白云天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好好好，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说罢，竟真就携着司遥一同出去了。
酒意泛了上来，熏得我满脑子迷糊，只听云逸对我说道:“我扶你去休息。”
我连连摆手，眼前的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你自己先行回房就是，我暂且缓一缓。”
待云逸走了，我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只听“啪叽”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袖口里掉了出来，跌落在地上时还发出小声的哀鸣。
我靠着柱子思索了半晌，才迟缓地意识到这可能是司鸣允。我蹲下来在地上摸索了半天，才摸到了一条细长冰冷的物件，就将他随手塞进了袖口里。
大概真是被酒意熏得精神恍惚，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盏茶之后，我才倏然发觉自己迷路了。
粼粼的月光从云层中挣扎着涌了出来，我只闻到扑鼻而来的冷香，携着冰凉的湿气，卷去了几分酒意。待我定睛一看，眼前是片苍瑾林，云雾缭绕一般的紫，花朵细小，密密匝匝地坠满枝头。
“这柳叶城里如何会有苍瑾花？”
“公子也知晓苍瑾花？”
我向身后看去，是白日里见的那位少女，素白得惊人的一张脸，眼眸被月光映出淡淡的灰朦。
“公子，您要卜一卦吗？”
我颇觉出了几分新奇，又亦或者是真的酒意上头，竟傻傻地问她:“怎么算？”
“摸骨算命。”
“不能看面相？”
她微微一笑:“公子说笑了，奴是个瞎子，又如何为公子看面相？”
“瞎子？”我走近了去看她，才发现她目光黯淡，毫无焦距，只是仪态端的平和又方正，才看不出端倪来。
我不信她:“瞎子怎么能当贴身侍女？”
她却并不回答我，而是问道:“那公子还算吗？”
“不算了不算了。”我连连摇头，指着她说道:“你肯定是个骗子。”
她还是很好脾气地笑了笑，温言说道:“公子喝醉了，我扶您回房。”
“我现在不想回去。”
我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去摘那枝头上的苍瑾花。但眼前景象昏花，交错重叠了几番，我扑了个空。
努力了好一番之后也只捋下一大把破碎的花瓣，那苍瑾花在我的掌心揉碎了，浸出一股馥郁的香气来。
我有些郁燥，非想要折下一枝花枝来，她好似看出来我心中想法，足尖一点，飞上去折下了一段花枝。
我摩挲了一会那灰黑的枝条，忽地问她:“你知晓我不是凡人，是不是？”
她淡淡说道:“公子，你的东西掉了。”
我仔细看了一番，她捏在手里的是个青翠如玉的活物，正扭着身子拼命挣扎。
“司鸣允？”
原来他不知何时又从我的袖口里掉了出来。
我接过了小青龙，还安抚地揉了揉他的龙角。
少女很平静，面色淡然:“公子该回房了。”
“你知晓你刚刚捡的是什么吗？”我见她这样漠然，也不禁生起了一点想要逗弄她的兴致。
“不知晓。”
“那你又如何知晓我不是凡人的？”
“算出来的。”
我觉得她的确十分与众不同，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叫阿锦。”
“你可知这柳叶城白府里为何会长着苍瑾？”
阿锦扬起脸看我，月辉下她的面容玉白又细腻:“因为这是梦。”
夜里倏然刮起风来，她衣诀蹁跹，三千青丝飘散浮散，我这才发觉她有双极美的眼睛，眸色是一种很清透的墨灰，倒映出了满天零落的烟紫。
…………
我亦不知晓当夜自己是如何回来的，等翌日再起床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
约摸有一千来年没有如此醉过了。
凡人身体着实脆弱。
有白府内丫鬟见我起床后就要为我洗漱更衣，我并不习惯贵公子这一套，于是遣退了她们。
不知是谁想得这样周到，还为我准备一套新衣，只是那衣裳颜色委实有些鲜艳出挑，我本不愿穿，但闻到自己昨日衣物一股刺鼻酒味，便也只得无奈作罢。
这是极正的丹红色，袖口滚着烫金的暗纹，衣角还绣着浮莲。
料子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大小不太合适，腰身处有些松了，也短了些。
这衣裳打一眼就让我想到婚袍，又复杂得很，我自己摸索了很久才穿上。
当我走到正厅时，恰逢白府众人在用饭，连同司遥与云逸都早已起来了。他们见了我，皆静了一静，还是白云天率先说话:“宫弟，你今日这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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