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司遥约摸有几千年的交情了，他千年如一日地看不起我。
我也千年如一日地跟在他后边，心甘情愿地任由他利用我。
云逸说我是真的贱。
我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司遥风流成性，又男女不忌，换床伴换得极勤快。
这也无可厚非。
毕竟他是真龙仙帝，又生得一副好皮囊，四海八荒想爬上他床，从此野鸡变凤凰的仙子仙君不知几何。
我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天天给他打理繁琐公务，清扫偌大的云上间，就是希冀着他能多看我一眼，但若是能跟我说上几句话，笑一笑，那就更好不过了。
这想法太卑微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
仙界的上仙，不知多少在背后看我的笑话。
我那自诩血统无比高贵的凤族更是八百年前就与我断了关系。
我什么都没有，却孑然一身，义无反顾。
“你也长得不算差，怎的司遥就是看不上你呢？”云逸喝多了那月下老人给他送的桂花酿，很有些醉了，讲出的话也开始没把门了起来。
“司遥就是脑子有病，你对他好，处心积虑为他打点好一切，他反倒瞧不上你，一心巴着那个成天冷着脸的尘凌子。好了，到了那，反倒人家瞧不上他了。他就又舔着个老脸一天五趟地往那西蜀山跑。”
“我上次见他被人家尘凌子拒之门外，要我早没脸了，他脸上竟还带着笑容，嘴里说着什么‘你一日不肯开门见我，我便一日不走’。那神情，啧啧啧。”云逸咂摸了一下嘴巴，感慨道:“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世所罕见。”
我见他身后走来一个雪白身影，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住嘴。可他跟傻子似的，非但没看见，还变得愈发滔滔不绝起来。
“要我说，那尘凌子也没比你高到哪里去。屁股也不翘，身姿也不如你来得轻盈窈窕。究竟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让那眼高于顶的司遥都对他青睐有加呢？唉，你们为什么放着仙子不喜欢，偏生都要喜欢那些硬邦邦的男人？”
“狄翟上仙。”
刚刚被他拿来与我比较的尘凌子飘然而至，他一头苍雪般的长发，衣袂蹁跹，额间一点火红莲印，容颜如冰雕雪砌，无不精致。
他淡淡地斜睨了云逸一眼，眼眸幽深，似两丸黑曜石。
“还望慎言。”
他说完，便又走了。
我看到他步步离去，一时间，竟有些发愣起来。
尘凌子是生得极好的，只是他向来不喜张扬，又深居西蜀山内，所以便很少有人知晓。
但好巧不巧，就在前些日子赴宴时误入了桃园，便被同样是头一次入桃园的司遥碰了个正着。
一见之下，惊为天人。
他死缠烂打起来，尘凌子却总是避着他。司遥便想尽办法，利用职务之便，捏造出许多莫须有的由头将他请到云上间来。
从前，司遥也时常有过这样的时候，但都只是心血来潮，等他寻到什么新的仙子仙君，从前那个自然也忘了。
他从不认真，也不往心里去。
可我今日见了尘凌子，心中却莫名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我总有种莫名的直觉。
他会喜欢上尘凌子的。
毕竟，尘凌子那么像另一个人。
或许不能说像了。
而是一模一样。
…………
云上间下了场轰轰烈烈的大雪，到处都是极干净的白，好似一夜之间凛冬便降临了。
这是很不同寻常的事情。
因为司遥是极怕冷的，这还要从他幼时说起。
当时他尚且年幼，不过一条八百多岁的小龙，原身的犄角都不过我指甲盖长短，又瘦又细，活像条泥鳅。不知从哪里捣鼓了些话本，变得十分慕凡。
一天自己偷偷溜下了凡间，一去就是好几天。
无人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只知晓他姑姑司萸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鲜血淋漓，遍体鳞伤，险些一脚踏入了冥界。
他姑姑费尽心思寻来蓬莱仙草为他疗伤，待他伤势好全后就逼问他究竟是被何人所伤。
司遥却不发一言，绝口不提自己经历了什么。
私自下凡本是大罪，司遥又毫无悔改之意，司萸一气之下就把他打发到无名山苦修。
无名山是苦寒之地，万物不生，万物不入。
司遥独自待了千年，终日忍受着刺骨寒风，落下了不能受凉的毛病。故而云上间向来都是四季如春，百花盛开的繁荣景象。
我想起云逸曾经说过，西蜀山常年积雪不化，寒冷入骨，猜晓到他此番为谁委曲求全，我心中隐约泛起些不适宜的疼痛。
四周一片银装素裹，处处都是熟悉景色，我这才惊觉，自己竟已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云上间。
“玄离上仙。”
“你怎么在这？”
前者声音泠泠如玉，我很容易便能猜到是谁。后者声音低沉，让我浑身冰冷。
我一时间不知动作，眼睁睁看着二人行至我面前。
司遥着了身玄衣，面上带着几分尚未散去的笑意，只是见了我，那笑容便倏然弥散了。
而尘凌子依旧是一身雪白长衫。
两人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登对至极。
我站在此处，越发显得格格不入。
“走吧，阿凌。”
司遥淡淡地说，目光不分给我一丝一毫。
尘凌子也不再看我，行过礼后便和司遥一并走了。
二人逐渐远去，我见司遥为他执伞，大半边伞全都偏到了他头上，自己的肩头和头发上都簌簌地落了层雪白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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