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乐不起来,就也总难免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因为那宫里的确很难有叫人开心的理由,这是容承的过错,不是他的……
羌霄却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前者笑了笑,竟像是多少有了那么几分类人的温和:
“太子殿下……我听说,”他顿了顿,“听皇后说。听你母后说。你一直觉得朝中官官相护,结党营私……刚才你也和江扬那么说了——实话说,我听得,有点恶心。”
这突兀而来的话倒终于把侧过眼去的容承惊得瞠目,然而这震愕复杂的眼神落在羌霄身上后者也看不见,或者他其实是“看”——猜——或者感觉到了也不在意,仍是那种不怕死似的口无遮拦,却也字字都直戳着容承的脊梁骨笑吟吟地戏谑:
“其实你又何必嫌弃他们结党营私呢?人活着谁没个亲朋好友?你自己不也是个拎不清的?身为太子尚且不能以身作则又能要求别人如何如何呢?就算有朝一日真给你个机会去连根儿铲除那些碍了你手脚的老臣,你也不过是要成为新的万恶之源,太子殿下——您自己,自甘堕落,任性放纵,就不要总说些太好听的了——听着太假,就难免显得虚伪了。”
那话说到这么露骨却仍是听来温温和和的,然而温和是表面,到底也不过就像是一种轻谑的……可惜。
可惜不值得可惜的,也不过是看起来可惜罢了。
却也像是那种——他似乎觉得……救不回来了,所以干脆吃好喝好等着埋个好地儿吧——的那种可惜。
也着实是……目中无人到了极致。
“你——”这下就连被他那浑身的戾气、蔑视压得不由胆怯的江慕颜也忍不住试图骂回他去,“你敢这么说阿承?!你、你忤逆犯上诋毁太子!这、这可是——”
“你想定我个死罪么?”羌霄却像是听他磕巴得难受,干脆替他说完,却是笑吟吟得混像个混不在意的混蛋,“那你倒不如把我直接扭送去北楚,我这条命、活着的,北楚可悬赏了十万呢——
毕竟我是个卑鄙无耻挨千刀的,招人恨也是自然的,不过两国敌对,太子身份尊贵,想必也是够招人恨的,却不知您这大周太子又被悬赏多少?
我记得——哦,好像没有。
不过也对。
太子虽然身份高,理论上该是中周万民之表率,奈何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却什么都还没做过——
除了一昧抱怨官官相护真是什么有用的都没干,
接手了实务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是有臣子帮着、把着做的,也难怪北楚不觉得太子殿下如何需要关注了——”
“你什么意思?!”江慕颜虽然听得一头雾水,却多少还是听得出这话里的嘲讽意味。
羌霄却是笑着,一字一字说得直接:“我说太子尸位素餐,却觉别人尸位素餐,徇私枉法,还嫌别人徇私枉法。身不正——
却矫情。”
“你——”江慕颜几乎被气得说不上话。
倒是容承震愕晦涩交加,被哽得多了也只能凝沉复杂地看着他。
羌霄微微垂首安静了一会儿,才突兀地笑了笑:“太子殿下……觉得你大周的朝堂有的是地方要改,这些年来却也不曾真着手做过什么,如今变成这么一副……‘儿女情长’的样子,自己怕也是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些人吧?”
“太子殿下……当真知道你大周的官员可以丑恶到什么地步么?”
“……歌姑娘。”他竟是突然温文地淡淡叫了屋子里本该昏睡着的第四个人,“你既然醒了,不妨也自己同太子殿下好好说说罢?”
容承闻言震惊,然而本能却已开始循着他的话瞧向了屋内一隅的歌红儿,然后竟也当真见到惊惧惶恐的少女窘困地睁开了眼。
但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羌霄抬头竟像是望了会儿天——哪怕他身处屋内——才叹了口气,语调——不可不谓是抹得什么情绪都不剩了,简直是一板一眼地平淡道:“你大周的太子如今人就在这儿,你若是还想要伸冤,不妨直接同他说。”
歌红儿却顾不上去看容承,她惊疑胆怯地望着羌霄,后者像是听得出——或是猜得出她望着的、怕着的是自己,最终也只是叹了叹气,垂下头来像是“瞧”向了她,仍是那么客客气气的平淡:“你若是不想说,那我也什么都不说。”
这竟像是一个保证,让歌红儿安心的那种。
然而歌红儿咬紧牙关沉默地抱住了自己,颤抖着,蹲了下来,泪水肆虐,从她的双眼热烘烘地滚落成满地的碎珠,洇得满脸都是狼狈不堪。
她压低了声音哭,直到再也忍受不住地放出声来,那声音却像是断了线被挤出来——想要发泄却到底还是太迟了似的嘶哑:“我……我!我……”
……
她沉默得太久了,久得容承都觉出一种古怪的不祥,几要窒息。
“是我……”
“……我杀了那畜生。”
她哭着,却又不太像是还有什么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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