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霄“谦虚”得倒很客气——客气的冷漠,语气平淡,倒不像是个此刻连动一根手指都很困难的人。
山洞狭小逼仄,地上几乎没有哪处是干的。虽然大半的雨水被江扬挡去了外面,地上的积水流进来得也不多,风吹不进来,但北方那种透骨的冷还是如金寒漫溯,透过层层皮肤血肉,一点点将人浸透得狠了。
江扬把羌霄半抱在怀里,他二人身形相仿,虽然相差了四岁,但羌霄发育得比常人晚了几年,江扬自小练武又比常人早长了两年个子,所以此刻凑在一起,倒也面前算是个足称的回护。
“可惜没法点火……”
“等一等吧,你一个皇子失踪,最迟不过明日天亮就会有搜救上山了……”
江扬本是不觉低喃自语,羌霄竟也低声回应了他,倒叫他很是惊讶,就也笑道:“我还以为你没力气说话了。”
羌霄哑声哼了哼,倒是不置可否,许是到底气力不济,也就没力气同他拌嘴。
江扬努力想了想,才找了个话题同他继续:“不过说来你打得着实是快,我好不容易脱身去找你时才发现你都打完了,倒叫我这个真武人惭愧得很哪——”
他此刻说得如同打趣,像是半真半假到底是有心力玩笑,其实当时却也只有心力一边惊心一边忧惧。
他惊心的倒不是那十五个杀手,虽然他们的确将他咬得死紧,在乱斗中险些要他丧命。
他惊心的是那十五个杀手咬上来的时间——竟与他同羌霄分开的时间如此之近,只怕是也要追上羌霄——更有甚者,他们分开之时或许就已被这些人马盯上。
既然羌霄说至少有十八个人,那他就也不会侥幸地以为是羌霄听错了,这少掉的三个人……
……
阿霄。
他知道他们也不可能追着别人。
他压紧眉峰,劲敌当前,到底也只能沉着应对。然而勉力静心,却也是越打越生忧惧,只因这十五个黑衣人虽然本身内力不足、功夫算不得高明,但纵横勾连合起手来却如数罟入了洿池,天上地下般誓不肯容人走针。
他一番连消带打,几次被这些人拐进套里,若非终于看出他们走招惯用的三个套路,借机诱敌反杀破开了个缺口,只怕这番鏖战终究是要以他被活活熬死告终。
然而他的忧惧本不在这儿,就算至此也仍是无法放松,反而忧极羌霄那边也是这么个阵仗。
飞速折返,循着羌霄的踪迹,最终却先找到了三具黑衣蒙面的尸体,他这才有些放下心来,却又多少还是不太放心。
一路仔细寻找,暴雨冲刷如洗,留下的痕迹实在不多——他也是这才意识到先前羌霄的痕迹之所以好找,是因为在他被那三个黑衣人“找到”之前这人自身为求隐藏而下得功夫也不多,许是他被攻击后更加谨慎,也可能是他……早就知道身后跟了至少三条甩不开的尾巴。
许是和江扬分开之时,他就已经清楚了这点。
回忆至此,江扬也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其实你也清楚,若你我分开,必然会有几人被分去杀你灭口。”
他用的是一个“分”字而不是“追”,这个字建立的假设是羌霄在他们分开时就已然知道他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羌霄看不见,他也没有特意去看江扬。他甚至没有改换丝毫动作,仍是半被动地与江扬相偎保暖——尽管这动作现在看来格外亲近得叫人尴尬。
可他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乱上丝毫,就只是顿了一下,抿起了唇角,慢慢地,表情有些怪异——因为那表情竟像是觉得有些好笑:“……你想说什么?”
江扬叹了口气——许是他也明白羌霄这是猜出了自己的意思,但他难得没有丝毫平时玩笑的口吻——平时,无论当真玩笑与否,他也都通常说得半真半假不似认真,就也总留下些真假皆可的余地——但是这次,他的语气虽然平和,却反而平和出了一种不留余地的诚恳。
“如果你在我身边,成了他们掣肘我的软肋,那我的确是没有把握可以兼顾你我的性命。但我不想抛下我的朋友一个人面对杀手,如果那是最好的方法,那么我会选的,但那该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让人替我‘着想’抑或‘牺牲’。”
他的语气太平直了,毫无遮掩的认真,就难免有一点冷硬凌厉。
凌厉,认真。
他的话是他想说的,是他认同的,没了那些留有余地的所谓尊重,没了那些不想深究的虚假和谐,就有些让人难以招架其可能后果的穿透意味。像根针,太……
直刺关隘了。
难怪他总要表现得随性散漫,因为他骨子里本就是个很锋锐的人。他不散漫的时候就像天上的锥子,像地上的星——那种赤裸裸的坦诚,是几乎要划破些什么的。
羌霄却反而只是笑笑——他不是因为看不见而不敏锐,相反,或许正因为他看不见,所以他甚至要比这世上大多数人还更敏锐于这类微妙的变化。
他不是没有察觉,恰恰相反,他是察觉了,才会笑。
“……你未免将我说得太好了。”他难得像是失笑,浅笑着浅淡叹息,看似温和,却透出一种源自骨子里的凉薄讥诮,“不去拖你的后腿——不过是因为这对我来说也是最有益的选择。你觉得有所谓‘牺牲’?那是因为你轻视了我的能力,而事实是——我杀了他们,我没有死。你若当真信任我的能力,就知道我做的选择本就只是利益最大化的稳妥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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