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进黎城时是凌晨两点，孟露望着窗外路灯下的街道，即使被雪覆盖着，也是那样熟悉。黎城太小了，笼统几条主街道，这么多年过去，她倒着走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光头把孟露送到家门口，孟露下车拿了行李箱，光头走之前伸出脑袋问季何执：“你真拍撞车照片了？”
季何执说了实话：“没有。”
孟露低着头在包里找钥匙，听到光头哼了句：“就知道你没那本事。”
车子喷着尾烟消失在路尽头，孟露拿着钥匙在前头带路，季何执几步追上她的脚步，问道：“你知道我是骗人的？”
“知道啊。”
季何执停住：“你为什么还带我回来？”
“要不然呢？赶你下车？”孟露眼睛搜寻着路上的招牌，“当时需要一致对外，看他那赖皮的样子就不爽。”
两人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季何执走在孟露旁边：“你没别的想问？”
“有，”孟露转过身看了他一眼，“估计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
雪地里踩出两串脚印，路旁都挂着红灯笼，照得人影子也是朦胧的，一年没回家，孟露发现周围环境变了许多，路边小店招牌不一样了，残雪中露出的地砖也变成了彩色的。
她拉着箱子走到小巷口，一路上都是箱子车轱辘的滚轮声，季何执四处看，越走越慢，孟露不得不停下来催他快点跟上。
到巷子里，路面变得高低不平，滚轮声响得吓人，孟露怕等下两边楼上有人开窗骂人，干脆把箱子提了起来，提着走了几步，她嫌累，于是换季何执当苦力，他倒是能轻轻松松单手提着走。
数着门牌号，孟露走到一扇银色的金属大门前，门口的信箱里塞满了杂物，她看了眼，都是些废弃的广告单页。
孟露拿钥匙开门进去，铁门动静太大，她只开了一半门，侧着身子进了门。院子里静悄悄的，楼上也是漆黑一片，旁边地上拿布盖着一堆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棕色油布上面积了一层雪。
里面的门都开着，进门后孟露收起了钥匙了，走到门边叫了声：“妈？”
屋里一点光亮都没有，孟露打开灯，季何执跟了进来，把行李箱放在了地上。一楼摆着四五张牌桌，乱糟糟堆着麻将。
孟露听到楼上有声音，于是边往楼上走边叫人：“妈你没睡吗？”
走到二楼，有说话声，宋德娣房间的门没关紧，门缝露出一道男人的人影，孟露走过去，突然门砰地从里面关上了，接着传来反锁的声音。
孟露站在门口淡定地敲了敲门：“妈你没睡吧，出来一下，我和你说点事。”
宋德娣隔着门没好气地回答：“等下！”
门外就是客厅，孟露指着沙发让季何执先随便坐，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然后又给季何执倒了杯，水快凉了一半，门终于开了。
宋德娣卷发披着，睡衣外头套了件大衣，看到孟露出现在面前，似乎受到了十足的惊吓，表情一时间难以控制，她倒拧着细眉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到家了？”
“没走高速，还晚了两个多小时，”孟露蹲在茶几前面，手在果盘里挑着，随手扔给季何执一包小饼干，“不是你让我大年三十往家赶的吗？”
“我听老吴说路被封了，还以为你要明天早上才到。”
“老吴？”
宋德娣靠在门边说：“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孟露想到刚刚从门缝里看到的男人背影，本来想问，一想到这么晚了，既然宋德娣不想让她知道，她也不自讨没趣了，现在没闲工夫吵架。
她累得躺倒在沙发上，沙发垫不知道多久没洗了，白色垫子都被坐成了灰色，孟露两只手指夹着嫌弃地扔开垫子。
季何执在沙发上坐着，孟露没让他说话，他就嘴都没张一下，宋德娣看见他直接问孟露：“你带回来这个人是谁？”
“朋友家小孩，我发善心收留一下，”孟露躺在沙发上，声音懒懒的，“小执快叫人。”
季何执手放在膝盖上，异常顺从地微笑：“阿姨好。”
“什么小猫小狗都往家里带。”
宋德娣看起来很不高兴，走到季何执面前，季何执眼睛垂着任她看，宋德娣瞧了半晌，像是没别的好说，只是问他：“还在上学吗？”
季何执还没说话，孟露替他答了：“读高三，家里乱得不行，大年三十还吵架掀桌子，我路见不平出手相助，顺手帮个忙。”
季何执一言不发地接受了孟露为他准备的说辞。
“可怜的，”宋德娣怜悯地摸了摸季何执的头，转头对上孟露时又是另一幅凶相，“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以前就是，吃这么多亏怎么不长记性呢？”
“行了行了，楼上还能睡人吗？”
宋德娣说起以前的事，一说就能说一晚上，孟露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
宋德娣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打着哈欠转身回房：“白天给你新套了被子，你自己上去看，我去睡觉了。”
孟露闻言上了楼，她不大记得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只能回想起自己上楼之后，看到房间里的大床，她真的太困了，凭借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她扒掉外套钻进了被子里，然后醒来就到了现在。
墙上贴海报的胶带失去了粘性，海报半死不活地掉下了一半，上面的明星脸都被挡住了。从她躺着的位置刚好能看见窗帘上一团巴掌大的黑色墨迹，她记得是钢笔吸墨时不小心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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