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露走出房子的时候客厅灯早黑了，她前脚刚走到玄关，季何执后脚就关灯上了楼。
真是幼稚又小气，孟露被气笑了。
冷静一想，她为这生气也没必要，拿多少钱办多少事，最好大家相安无事都舒舒服服的，不行的话，至少她得自己心里舒坦，这是她做事的底线。
季昌鸣指尖夹着星点火，正倚着车前盖吸烟，看见孟露走过来把烟按熄在烟盒盖里，孟露朝他抬抬手：“你继续抽啊，不用管我。”
季昌鸣还是把烟熄了，孟露瞧了眼装满烟蒂的空烟盒，吸完的烟头整整齐齐放成一排，这个人真是。
孟露问：“抽完了？”
季昌鸣盖上烟盒整个扔进旁边垃圾桶里。“你们聊完了？”
“完了，双方默认结束。”
孟露靠在季昌鸣边上，看见他笑了起来，越发生气，讽刺道：“你还笑？叫人修灯要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要开车把人接来。”
季昌鸣笑得更开怀，孟露注意到他笑时眼角的细纹，反而和他被世事揉搓后的气场很合，她很难想象他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看来你们聊得不开心。”
“你们家的好脾气肯定被你一个人占光了。”
“他小时候没人管，老人家爱惯着他。”
“惯成这样扔给你管？我要是他妈我不得气死。”
孟露想起了母亲给自己收拾烂摊子的样子，她也不是让人省心的小孩，悔过，但不一定悔改。想到这里她好像有些理解了季何执的獠牙利爪，那是他自我防卫的标志。
“要是她在，小执就不会是这样了，走，上车吧。”
季昌鸣上车发动，孟露明显感觉出他表情的变化，他不想聊这个话题，她也无意戳别人痛处，跟着上了车。
在孟露记忆中，这是她和季何执的第一次见面，但很快她就知道，在之前的某天，其实他们早就见过。
为了能对接上季何执的学习进度，孟露特地问大学时带过的那个小孩要来了教材。其实他没比孟露小多少，孟露当他家教的时候他也是高二，理科厉害可偏科严重。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英语成绩拔上及格线，最后高考英语没拖后腿，考上和孟露一个大学，算孟露的学弟，只不过他刚考进来，孟露毕业走了。
孟露给汪靖打电话的时候，他在电话那头很高兴，一个劲说要孟露回学校请她吃饭。
孟露听着那边键盘和鼠标噼里啪啦响成一片的声音，问：“你在网吧吗？”
汪靖嘿嘿笑：“没有，在寝室。”
“我记得这个时间应该是考试周啊。”
“我们专业结课早，早考完了。”
孟露不信他的鬼话：“你再扯谎，那你妈还不早逼你回家了。”
汪靖又是嘿嘿嘿地笑：“小孟姐你就别拆穿我了，成年人要面子的嘛。”
孟露巴不得能省下这份心，只是带了他快两年，关心学业几乎成了她下意识的思维方式。
“不好好复习小心挂科。”
“我大一还拿奖学金了呢，最后那门简单，我考前背背书就行了。”
她不多话，和他约了时间拿书，就在X大校门口。
孟露等下午四五点没那么热了才出门，公交晃晃悠悠过去又要一个多小时，这条线路公交没换新，车上没有空调，一个小时坐下来热得要命，车一停稳，孟露赶忙下了车。
站在校门口，一路上进进出出都是X大学生，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那样真实生动。虽然才毕业两年，但孟露仿佛去另外的世界走了一遭——一个旁观者不以为然、切身者有口难言的世界。
她如此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改变，像远离十七岁一样，她正在远离二十岁的自己。一切有迹可循，她不该为此恐惧，可又为何这么茫然，她不知道。
“小孟姐！”身后电瓶车朝她滴滴两声，孟露回头看见一个带着圆脸男生朝她猛力挥舞着手，他头上戴着深红色的机动车头盔，头盔勒得死紧，更显他头圆下巴厚。
孟露也很高兴地挥挥手，说：“你头盔是不是太小了啊，根本没盖住你脑袋。”
汪靖往后扯了扯带子：“这是我室友的，我就随便拿来戴戴。”
“你们安全意识现在这么高？”
孟露上大学时也有辆电瓶车，开了三年，电瓶换过一回新，后来毕业时贱卖换了一顿饭钱。她那时候就完全没想过还有头盔这回事。
汪靖脚划地慢吞吞走在孟露旁边，苦不堪言地说：“保卫处天天在抓，我上次被逮住罚了五十块钱，噢对了。”他说着踩住车，从后座里拿出个塑料袋子给孟露，里面整齐装着一叠高中课本。
“书在这，我让我妈送来了，那家伙在哪读书啊？”
“应该是九中的。”
“那完了，”汪靖一脸幸灾乐祸，“这学校烂得很，小孟姐你收学生之前也不打听打听，这回肯定是个烂摊子。”
这还用你说，姐姐我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懂个屁。
孟露不和他解释，打发他走：“行了行了，你车上饭都快凉了，赶快回去吧，我也走了。”
汪靖磨磨叽叽，最后赖着孟露给他买了半个冰西瓜当报酬，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孟露回去抽时间翻了一遍书，心里大概有了底，要不是她之前经济紧张在教育机构赚过一段时间外快，她是不敢贸贸然去误人子弟，话讲回来，她也没指望自己能妙手回春让枯木逢春，说到底不过各取所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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