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管家说这乞丐在这儿有好几个月了，之前也可怜他，给了些食物，但他总是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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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淳儒叫人把他赶走，乞丐力气惊人，即使挨了很多拳，也不愿意离开。张淳儒皱眉，说：“这三个月来，官府也不管管么？”乞丐一听见官府两个字，突然哭了起来。他哭得很大声，不像是在哭，倒像是在嚎叫，一开始还吓了张淳儒一跳。
乞丐边哭边说着什么，张淳儒问：“他讲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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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忍着恶心去听，末了说：“回老爷，他说的是别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张淳儒留了个心眼，叫人把那乞丐带回去，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结果真问出了什么。乞丐刮了胡子，洗干净后，有人认出了他，他是死去的周庆龄大人家中的奴仆，原是他的同乡。下人说，还以为他回老家了，没想到会变成个疯子，他当初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周庆龄这个名字在张淳儒的嘴里过了一遍，他想起他是谁了。周庆龄按官位只是个吏部的小官，当初那一纸揭发国库账目对不上的书文要了他的性命。他是死在镇抚司的，张淳儒没见过尸体，除了锦衣卫，没人见过。周庆龄刚死，尸体就被火急火燎地埋了，仿佛在掩饰什么。而周庆龄死后，他的家眷们……张淳儒记不得了，这些年锦衣卫害死过不少官员，周庆龄原本也只是个小官，虽然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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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淳儒已经很老了，内阁的事他也只是知道个大概，更何况徐谓之也在不断地挤占他的空间，他所能做的事也越来越少。周庆龄是死于国库账目的，而他那一家——据那位疯掉了的乞丐讲——也是无一幸免，那乞丐是躲在了潲水桶里，才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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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庆龄究竟是做了什么，才惹得全家被灭门呢？
乞丐疯疯癫癫，缩在墙角，嘴里一直说着“别杀我”。张淳儒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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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庆龄做了什么？
他只不过是揭发国库账目有假而已。国库的事他不清楚，户部交上来的账目都是徐谓之在经手。周庆龄当时那个事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也有人怀疑，可账目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任何人去看都能得出这个结论，于是在京都里下了第一场雪之后，周庆龄便被认定为诬告，最后也就没人去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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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去四个月的事，现在又重新浮到了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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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谁在骗人？徐谓之真有那个胆子？
乞丐突然抬起头看着他，尖叫起来，惧怕地往后退，以至于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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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那一场屠杀里捡回一条命后，说话总是断断续续的，叫人无法理解。如今，他看见张淳儒，他刚下朝，还穿着藏蓝色的官服，叫乞丐想起了什么，他抖了一抖，怕到了极点。他说：“千户大人——别杀我，别杀我！”
千户大人......
锦衣卫......
张淳儒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他没想到。他真的没想到。顾不得还有人在，他显得有些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叫出了一个名字：
“冯、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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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春闱了吧？”
严慎最近迷恋上了园艺，拿着把剪刀对着院子里栽种的红梅一通乱剪，欺负人家不会说话。
冯瑾说是。严慎咔嚓又剪掉了一大支，说：“主考官…朕记得是梅正林？”
冯瑾说是他。严慎手举了半天，累了，把剪刀丢给冯瑾，拢了拢外套，笑着说：“朕当年考试的时候，主考官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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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慎还是太子的时候心高气傲，觉得夫子们夸他不过是因为他太子的身份，便隐了名，作为一个姓名为莫隐的考生去参加春闱，放榜的时候他不出所料地也在进士之列，就这事儿拿去给严修和父王那里炫耀。严修夸他好厉害，先帝肯定了他的努力，赏了夫子们很多宫里私藏的字画。严慎当时还想去殿试来着，先帝叫他别胡闹。
严慎回了屋，双手包着热茶杯，暖和了许多。他轻轻地尝了一口，惬意地眯起眼睛，又说：“韩竹枳也是那一年的吧？还压了朕一头呢。”
韩竹枳是那一年的状元，严慎排在他后面。当时排名出了，严慎不太服气，要来了韩竹枳的文章，看完也就算了。人家确实文采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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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这个，严慎问：“韩竹枳现在怎么样了？”
冯瑾说：“回皇上，韩大人如今在翰林院修撰国史。”
新科的三甲一般都会进翰林院，过不久又会被调去别的部门。但韩竹枳是九年前的状元了，如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翰林院，无非是得罪了徐谓之。
严慎笑着说：“那还真是可惜了。”
冯瑾揣摩着他的意思，问：“皇上想把他调到哪里？”
“就这样吧。”严慎说，又补充说：“挺好的。”
冯瑾不明白他的意思。严慎其实还有句话没有说出来。总比顾清好，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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