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那宫女的事，严慎没跟瑶章说，但他让冯瑾去打探了一下那天的那个废殿，除了往上数的几个旧名之外，一无所获。这紫禁城存在了几百上千年，要说历史，没什么比它更古老。
瑶章还是老样子，偶尔过来和严九浦下下棋，喝喝茶，更多的时候是旁观严九浦训严慎。
一切都没出什么大问题，小豹子依旧是病怏怏的，但还没死，刍狗被送走了，严慎也就没管。听冯瑾说，严修那边倒是过得多姿多彩，第一天去马场，第二天上青楼，第三天宴请八方，十分张扬。不过很少有官员敢直接与严修接触，毕竟人家头上还顶着“乱臣贼子”这四个无形的大字。所以跟严修玩乐的都是些不中用的纨绔子弟，难得严修能跟他们走到一起。徐谓之依旧生着病，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里盼着他早点死。严慎没这个想法，就像他之前对徐谓之讲的那样，他走了，内阁那摊子事儿谁来管呢？好在如今即使徐谓之病得咳出了血，该他处理的事他一个没落下。
或许是因为快过年了，一切都和谐得可怕。
而真正到除夕那天，宫里又热闹起来。因为是家宴，所以来的都是些皇亲国戚，大臣们自个儿在家团年。严狄因为住在宫里，来得早，他是一个人来的，西洲没陪着。严慎假装没看懂他疏离的暗示，问：“西洲呢，怎么不带来？”
“他前不久着凉了，染上了风寒。”严狄说。
严慎哦了一声，他自己也着凉了，一直还没好呢。“那朕叫人给他送点药过去。”严慎说。
因为宴会还没开始，严慎和严狄都在里屋里坐着，严慎坐在上位，他则坐在严慎身旁的下位。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气，两个人都没动，严狄看着宫女太监们忙进忙出，低眉顺眼，都下意识地离他们很远，怕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
严狄并不想如此近距离地和严慎谈话，亲昵得让他觉得奇怪，而严慎一开口就让他无从回避。此刻听着严慎煞有其事地谈起西洲，好似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朋友，严狄心生厌恶，冷冷地看着他，认真地说：“您会吓到他的，皇上。”
严慎又失望地“哦”了一声，问：“你怎么也不告诉他？”
严狄说：“臣弟以为，这是皇上的意思。”
气氛又冷下来，严慎觉得没意思，摆摆手，让他离开。严狄也没多停留，很快就消失在了他面前。严慎看着他的身影走远，转头对一直坐在自己身旁的严九浦说：“太爷爷，您说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话乍一听还以为是在闹脾气，严九浦把眉一挑，说出来的话却毫不客气：“那是你自己太招人嫌！”
严慎没再说话，低头喝着茶。严九浦在这房间里呆腻了，起身去了外面，他走后严慎眨眨眼，又看不见了。
听着不认识的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严慎喝完了茶，气有些不顺，打了个小嗝。还没等他缓过来，便听见一道慌张的女声：“皇上，您看见小哑巴了吗？”
撩起眼，严慎看见女鬼正无措地站在他面前，要哭不哭的，似乎很着急。宫里的鬼都叫他皇上，因为他本来就是皇帝，而另一个原因大概是不愿意记住他的名字，人怎么能跟鬼比命长呢？在他们看来，严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所以也就没必要记住他的名字，只要知道他现在是皇帝就好了。不仅对于他，鬼与鬼之间也不经常叫彼此的名字，因为彼此之间很少交流，就算交流也直呼你我，私底下若是要讨论别人的八卦，就以一些特征代替姓名。女鬼就一直叫那个小孩小哑巴。
严慎摇摇头，算是对女鬼的回应。
女鬼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手上还拿着个小香包，上面绣着一个白白胖胖的莲藕娃娃，显然是给小孩的。她应该是找遍了整个皇宫，都找不到人，此刻有些茫然。
“那、那怎么办啊，我的东西，还没送出去啊——”她皱着眉，看着严慎，似乎想要一个答案。
严慎说：“或许她已经走了。”
女鬼低声在喃喃着什么，严慎没听清。他知道女鬼一直有把那小孩当孩子在养，其他鬼都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笑话来看。严慎看着这个神情恍惚的女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或许是还嫌这里不够热闹，冯瑾进来了，说王笃复和严眠到了。严慎揉揉眉心，叫他俩进来，女鬼依然坐在地上。
严眠看上去气色很好，今天穿了件淡粉色的衣衫，胸前披着艳红的霞帔，头顶金黄色的凤冠，九翚四凤，明**人。与之相比的王笃复看上去倒是不起眼了些，只有那红官服上的孔雀看着贵气了些。小两口开开心心地给严慎行礼，严慎见严眠心情还不错，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劳皇上费心，笃复待我很好。”严眠说。
严慎仔细看着她的脸，那份幸福不像是装出来的。于是他笑着说：“那便好了，若是他对你不好，朕可得找他算账。”
王笃复委屈地说：“皇上，您可别拿微臣开玩笑了。”
女鬼低头看着自己绣的香囊，似乎觉得有几处不合心意，想要将针线拆卸下来，抠不断，反而将手指甲扯断了。看着手指头上的血，女鬼有些茫然。严慎只看了她一眼，便又将视线移到严眠身上了。瑶章早就告诉过他，鬼是不会痛的，所以他并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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