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唤的葬礼有些匆忙潦草，十恶都记得这位前任极道魔尊的事情，纷纷过来吊唁，其余人倒是很少来。与唐唤相熟的人不是死于非命就是消失踪迹，而剩下的半数多是和李慕交好，不敢冒然前来。
院子挂满了白绸，纯白色的绸缎在恶人谷暗红的天空下显得有些扎眼，唐清洛跪在地上，面前时黄铜的盆子，纸钱一沓一沓地扔进去，风中飘散着纸钱烧剩的灰烬，一片一片的，像灰色的雪一般落在他的肩上，发间。
唐清洛是沉默的，从头到尾几乎都是无言的。仿佛他的所有情感也随着唐唤的死而走向终结，不肯洗净面具上的血迹，头上缠绕的发带，腰间闪光的凤尾天机。
唐唤头七那日，唐清洛晋升极道魔尊。接替李慕离开的位置，和唐唤曾经的身份。米莉古丽偷偷问烟，你觉得阿洛像谁？烟没有回答。
人人都说那小院儿里唐唤的阴魂未散，徘徊着不肯离去。更有人说在深夜见到唐唤的身影，站在院中久久停留。唐清洛后来听人讲起，未免有些可笑，他穿着同他一样的红色破军，带着他留下的独当一面，握着他赠与的千机匣，怎能不像？
他知道李慕最不能接受他和唐唤相像，不能接受他如唐唤一样杀人如麻沾染鲜血，那他便成为唐唤吧。用他最不能接受的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替唐唤问问他，你如何下得去手？如何对得起唐唤带你如亲子的情意？如何同他父亲一般无情无义不曾犹豫？
他总说唐门的人是最绝情的，却没有见到唐唤深夜独自痛哭的背影。既然他那样觉得，那就让自己成为那个最绝情的人吧。这是李卿欠给唐唤的承诺，也是李慕欠给他的未来。
李慕从恶人谷逃离，辗转的第一个落脚点是龙门红姨的客栈。大约唐唤的死讯还未传来，客栈里来往的恶人将士都和他打招呼，笑着称一声“李帅”，他也就应了下来。
身上的唐唤的血未洗净，盔甲上满目的红。红姨听说他来了连忙出门来迎，笑着问他怎么今日来看她。李慕望着她的笑颜不知该如何开口。红姨对唐唤的感情他是知道的，甚至曾揶揄过唐唤，如今来面对她，心情复杂。
“我算了算日子下一批镖还有几日才出发，怎么今日就来了？”红姨为他端了杯茶。
“谷里无事，来看看红姨。”
“你师父回去后还好？”
“一切都好。”他不敢告诉她真相。
“酷暑快到了，你要勤叮嘱他别整日饮酒，躺在屋顶上醒来可不是什么好事，”红姨絮絮叨叨地说着，“我这还有点解暑的东西，你启程时带去给你师父和阿洛吧，这天气要是接任务，怕是要晒掉几层皮呢。”
“嗯，”他应承着，“不如差人送去吧，我短期约是不回去了。”
“和阿洛吵架了闹脾气？有什么事过不去的啊。”
是啊，有什么事过不去的呢？李慕想，可是在唐清洛的心里，这事定是过不去的。甚至会成为他终生的伤痛也说不定。
“没吵架，有些事要出去一趟而已。”
“哎没吵架就好，你俩天天好好的，不比什么都好。”
李慕不再说话，红姨大概觉出了什么也就换了话题，聊了几句家常。
在客栈停了一个时辰有余，李慕起身告别，红姨非要将他送出门口，再三细心叮嘱着出门要小心，早些归来。
“红姨放心吧，我好着呢，你也照顾好自己。”
红姨以为他是来打招呼，而李慕知道这是告别。不仅是告别红姨，更是告别恶人谷，告别昆仑，告别他过往的十几个年头，告别他的阿洛，告别唐唤。
如果她知道唐唤死于他手，想必也不再会如此笑脸相对了吧，他想。
天璇影不知是从何处得知唐唤的死讯，三日后找到了在枫华谷游荡的李慕，将他请去了南屏山。李慕想着恶人谷是回不去了，天策府也闻所未闻，不如去南屏走一遭，日后如何也好早作打算。于是跟着南下。
浩气盟来人是当年见过的穆青，一路上和他提了很多。听他说是李卿的旧识，曾经跟随李卿征战四方，后来进入浩气盟。穆青同他讲了许多，讲天策府的夕阳，舞枪的将士，讲七星战十恶，烟影不相逢，讲落雁城的雄伟，栖霞幻境的彩虹。那些个事儿其实李慕也知道一二，恶人谷坐到极道魔尊的位置对浩气自然是熟悉的。他盯着穆青蓝色的盔甲发愣，想着是否当年生父李卿也着这样一身盔甲战场杀敌，年岁大了幼时的记忆都模糊起来，他想要记清李卿和温和的样子，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走了近一个月，抵达落雁城。天璇影亲自出门迎接，让李慕有些惶恐。这位七星之一是有名的，不仅在浩气，恶人也是同样。
“我等你许久了。”语气熟捻，仿佛早已料到他会叛逃至浩气盟。
李慕随他进入落雁城，一身暗色盔甲在浩气盟中实属扎眼，路过的人小声嘀咕着，猜测他从何而来。有眼见的人认出来那是恶人谷陶寒亭麾下的“李帅”，于是躲在一旁的人更多。
“李帅的名号很多人都是知晓的，”影说，“你为恶人谷打胜的仗多的数不清，他们都很惊讶你会来。”
“过奖了，都是瞎传的名号而已。”李慕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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