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白色病房空空荡荡，房中央摆着一张孤零零的病床，旁边是一台生命监测仪，密密麻麻的电源线牵着病床上瘦骨伶仃的中年男人，他戴着氧气罩，眼紧紧闭着，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呼吸机发出呜呜声。
魏长空站在床前，看了看监测仪边上的记录表，轻轻叹了口气，“志军哥，你说你折腾这辈子图个什么呢？”
白袍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他拿出瞥了眼，目光倏地一聚，握着手机走到窗前按下接听键。
“田坤？”
酒店电视里正在播报着午间新闻，夹带着田坤低沉地说话声，“魏医生，把医院地址给我，我想先和你见一面。”他直言意图。
“好，你已经到了吗？”
田坤嗯了声，没作别的说明，“他…也在医院是吗？”
“在，他在。”魏长空看了病床上的人一眼。
“我想先和你见过之后再决定。”田坤立在大窗前俯看这座他生活了小半生的城市。“你先把地址发我吧，我一会儿过去。”
挂了电话不久田坤手机就收到对方发来的信息，他低头看了很久，才慢慢抬起。
真是讽刺，原来这个称为父亲的人一直就在自己的城市？是有多憎恨他的存在才能二十多年来连一面也不屑见，他自嘲地笑了笑，把手机揣进口袋，扭头对坐在床边的李伟说：“我要去见下魏医生，你就在酒店等我吧。”
“哦。”李伟老老实实应着，虽然昨晚已经把玩笑解释清楚，可人家硬是一夜没理自己，他把当下时间自动划为观察期，不敢造次，“不用我陪你去吗？”多少又有些不放心。
田坤边穿外套边说：“不用，很近，我去去就回。”换鞋时，他抬头看了眼对方，“中午你就在酒店里吃吧，晚上我们再出去。”
“哦。”李伟乖乖点头，看了看外面亮白的天，想着青天白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嘱咐道：“那你早去早回啊，我等你。”
田坤笑了笑，走近他，“乖，你要一直这么乖，回来给你买糖吃。”说罢拍了拍他的脸。
有个词叫顺杆子爬，放李伟身上再合适不过，见田坤对自己有了几分好脸，一下来了劲，抓着人手就不放了，“那我乖，你就别动不动不理我了。”
田坤笑着点点头，多大点事，他又不是氢气球，哪来那么大气，只是昨晚见小狗的兴奋劲儿，实在不想任其放肆发展下去。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这一晚小狗很安分。
市肿瘤医院。
魏长空穿着白大褂，戴着黑框眼镜，看上去一派斯文。年龄不大，看上去也就四十左右，他正坐在办公室，手里捏着一支笔，一下下在桌上敲着。
田坤站在门口时，抬头看了看门上的名字，消化内科魏长空。
叩叩—
魏长空看到他的那一霎，时光像一下闪回从前，那个自己一直叫欣欣姐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魏医生？”田坤轻轻把门带上，礼貌地向他介绍自己。“我是田坤。”
“我知道。”魏长空频频点头，“我知道。”有些失神地重复了两次，才意识自己有些失礼，忙起身，招呼他坐下。
“魏医生，没打扰你工作吧？”自己说来就来，确实应该问问。
“没，没事，平时这会儿不忙。”魏长空眼睛就没从田坤脸上移开。
对面一直被盯着，似乎有些尴尬，咳了咳问道：“呃..你是他的主治医生？”
“是的，好几年了，他肝部一直有肿瘤，前年开过一次刀，这次复发的很突然，所以…..”魏长空顿了顿，没说下去。
“是肝癌吗？”田坤冷冷道，语气像在问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魏长空迟疑了几秒，点点头，“是的，晚期，已经扩散到肺部。”
田坤眼神滑过几秒暗淡，但很快恢复平静，“他现在什么状况，人还清醒吗？”这是他比较担心的，毕竟自己的目的是要在那个人口中得到答案，陈述人不能不清醒。
魏长空对田坤的态度有过预计，但他还是有少许吃惊，这孩子严酷的眼神完全超出他本身的年龄，目光似坚冰般冷漠。“..时而清醒吧，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中，这几天清醒的时间更少了，所以…我才着急找你。”
“他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说吗？你能让他清醒吗？”田坤基本全是提问。
“可以，你…现在要见他吗？”
话音未落，对面果断拒绝。
“我就问问..”田坤抿抿唇，“魏医生，你和他不只是病患关系吧？”语气依旧平静。
魏长空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出这句话，面色一僵，怅然的目光隐藏在黑框眼镜之后，“你怎么这么问？”
“一直坚持帮病人找人也是你们医生的工作范围吗？没猜错的话，孤儿院那边也是你去找的吧？”田坤说。
魏长空唇角微微**了两下，他没想到对方的洞悉力这么强，其实他并不想隐瞒，即使不被拆穿，他也愿意告诉对方自己知道的一切。
“田坤，你防备心不要这么大，听我说，我知道你心里恨你的父母，但现在这个时候，你是否可以暂时让自己放下那些，你父亲已经不久于人世，他这么着急找你，必定是心里有很多话想告诉你，能给一个将死的人一些善意吗？”
“我不恨他们。”田坤回答得很迅速，几乎压着对方的话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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