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田坤手里的勺子停在了半空。
李伟也吃了一惊，田坤一早上都清清冷冷，这句‘为什么’情绪倒很饱满，对方关注的点还真奇怪。
“啊？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八成考不过？为什么只是试试？”田坤蹙眉，他还记得出院那天李伟脸上带着万分期待的笑，闪着激情光芒的眼神，那么向往的事儿不是应该信心倍出，勇往直前吗？可对方似乎已经在打退堂鼓，这让他很难接受。
“哦。”李伟低头难为情地笑了笑，看似无所谓地说：“你不是也瞧见了吗？我体能这块儿，没戏。”
“什么叫没戏？你努力过吗？”不知为何，田坤忽然生出一股无名火，语气也有点硬，话落才惊觉满桌的人都在看他，他尴尬地起身道：“呃…我去下洗手间。”说完就直奔门外。
“诶诶，你等等，我也去。”李伟噌的一声也站起来，没管桌上其他人，追着田坤背影就出了门。
他隐隐觉得田坤好像生气了。
田坤没真上厕所，出了门就没方向的快走，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小亭子。
李伟在离他两米处停步。
他有点怵，腿也不敢往前迈。
田坤回头：“进特警队是不是你的理想？”表情很严肃。
李伟恍惚，下意识道：“….嗯，是的。”
“那摔一跤就把你理想摔没了？”田坤难以置信的反问。
李伟好像…似乎…有点明白田坤在气什么了。
他缓缓往前走了两步，“田坤，有些理想不是我想追求就能达成的，我体能离标准差太远…”他试图解释，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田坤义正言辞的一番话打断。
“什么叫差太远？你人高马大，四肢健全，比别人差哪了？你真的有为你的理想尽过全力吗？”
李伟从没听过田坤这么大嗓门说话，不，是呵斥。
“我问你，你只知道自己体能不行，你有没有系统的了解过你的弊端在哪？有没有找指导给你制定训练计划，有没有严格自律地要求自己达成阶段目标？”田坤直视李伟的眼睛，没半分闪躲。“我现在看到的就是你无头苍蝇似的瞎练，完成任务的走过场，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理想，那它廉价的一文不值，你大可不用试了，现在就放弃吧。”
李伟很羞耻，脸红了一片，他从没被人这么教训过，偏偏第一个是田坤。
偏偏…他还无言以对。
“李伟，别让我看错你。”田坤最后这句话彻底击败了李伟，他的心脏头一回感到生理疼痛。实打实的痛。
男人，谁不为尊严活着，李伟安于现状的活了24年，说没理想没追求是假的，心如止水也只是自己骗自己的说辞，在亲姐面前的自卑，看陆衡意气风发时的羡慕，独自一人时的自怜，这些感受他样样不缺，可从没有一个人像田坤一样，狠狠踩在他脊背上让他这般痛恨自己的平庸。
他用力咬紧牙关，屏住呼吸想控制哭的冲动，直到憋得双眼通红，身体微微颤抖。
田坤看到这一幕，回了神，人顿时冷静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无缘无故的发这通火干嘛，那一刻条件反射地就想质问，想训斥。说完又后悔了，凭什么呢，轮得上他管吗？
“对不起，你要做什么是你的事，我…不该讲这些，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田坤收起情绪，低沉道。
李伟垂着的头摇了摇，没说话。
“我想早点回去，你好好陪陪你父母吧。”田坤一分钟也不想再待下去，起步就走，他脑子很乱，心也莫名的发慌，必须让自己回到一个人的状态，因为只有那时，他才觉得他是自己。
越过李伟身边时，手臂突然被一道力量狠狠拽住。
李伟手指很用力，紧紧掐着他臂肉，生怕一松手，人就走了，不回来了。“我想进特警队，我不想放弃。”他抬起通红的眼坚定地看着田坤。“你也别放弃我。”
田坤没懂李伟最后一句话，但对方坚毅的神情田坤读懂了，自己没看错，李伟从来不是一个怕输的人，他的退缩也许只是从来没人对他说过，你可以。
李伟眼前雾蒙蒙的，但还是硬憋着不掉泪，他不想在田坤面前软弱，这个想法不知何时已扎在他心底，且有越发强烈之势。
深深吸了口气，缓和道：“你做我教练吧坤儿，只有一个半月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
田坤没料到李伟会提出这个要求，准确来说他从没见过李伟用这么认真严肃的态度请求过他。面前的脸微微扬着，下颚还隐隐透着青紫色，那是昨晚被自己打的，但此刻丝毫遮挡不住对方的果决，仰起的每一寸菱角都在声明着决心。
“…你确定？”田坤问。
李伟重重点了一下头，用笃定的眼神代替了回答。
“好，我可以帮你，但我很严格，你受得住？”田坤将手臂上的爪子挪开，盯着李伟眼睛再次确认。
“嗯，就按你标准来，我可以。”李伟当下的信念感超强，好像一句话的力量就可以通过考核了。
田坤哼笑一声，深意地回视，没多说什么，但眼神里透出的含义很丰富，似有几分同情，又有几分调侃，还有一层也许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疼惜。
早餐后没多久，田坤一再坚持下，还是向大家告辞先回去了，因为山间雨水未干，李清怕不安全打消了爬山的计划，一家四口就这么懒散地圈在半露天的茶室里品茗赏景，悠闲地过了一天。
下午准备退房离开时，李伟突然发现在小木屋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根吊着空弹头的挂绳，绳子很普通，黑色，像是自己拉的尼龙绳，弹头却不是普通弹头，李伟对枪械很有研究，一看就知道是第一代QBZ95式自动步枪的子弹，而且还是5.8口径的。这枪也叫95式自动步枪，是95年设计定型的第一代无托式制式武器。离现在有些久远了，但李伟印象很深。
他从来就喜欢研究各类枪械来历、跟踪改制进程，每个年代都有让他膜拜的几款枪型，疯狂的热爱程度不亚于现在追爱豆的小迷妹，这把就是其中之一。
他很好奇为什么田坤会有这么多子弹的装饰物，记得他家钥匙上也挂着一个，不过是颗普通手枪弹头，李伟也没太关注，现在手上这颗倒引起了他浓浓的兴趣，不自觉得凑近台灯，聚精会神观察起来。
果不其然，弹身的侧面隐隐的刻着几个字，不明显，但仔细看仍很清楚可以辨识。这一秒，台灯照在弹身上折射出的黄光，刺痛李伟的眼。
“风止于秋水，我止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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