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飘凌知晓自己失态,却也是冷冷地收回手,闭目掩盖住眸底一闪而过的殷红,他道:“带路罢。”
谢景行领着风飘凌沿着小径向前走去,一前一后,无人说话。
他撩开越来越繁盛的垂花,任由花瓣落了一身,满地落花铺成细密的绒毯,每次踩过,便留下残余的芳香。
谢景行用竹笛拍着手心,沉吟,想着如何开口打消他的疑虑。
可下一刻,他却因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威压而微微侧头,看向山门方向。
“他来了。”风飘凌负着手,突兀道。
“是沈宗主?”谢景行问道。
风飘凌默认。
谢景行感受到的修为如掠过荒野的狂风,张狂至极,肆无忌惮地往整个微茫山倾轧。
当年的风飘凌,是个仙风道骨的道子,满身仙人之气,哪有半分沉重压抑之感?
而当年的沈游之骄傲恣意,偏生又长了一副天地所钟的美丽面容,是个被他宠大的小徒弟,又哪有如今这般恣意暴烈?
谢景行叹了口气,只觉得万分头疼。五百年了,这三个徒弟,竟然一个也没听他最后的嘱托,当真是让他连死也不安稳。
他这个熟悉的无奈神情,却又让风飘凌一顿,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似乎有话要问。
“在下心宗宗主沈游之,前来拜主宗——”
沈游之的声音响彻山门,却是带着彻骨的轻狂傲气,仿佛下一刻,他便能捉风捞月,直登九天。
他一身红衣如火,狐裘雪白,一圈围脖上的毛尖儿染着红色,浓烈恣意,足蹬黑金云锦靴,腰缠金带,分明是个鲜衣怒马,放纵不羁的公子。
他那张艳绝的美人脸上,却流转着惊心动魄的光芒,仿佛一抬眸便能倾倒众生。
沈宗主脾气向来不好。
他在儒门一干弟子之中,算是最独特的那一个。
因为他太不君子了,不仅不君子,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混世魔王。
他恣意妄为,疏狂不羁,一身的邪性。
但他有一张桃花春风面,艳绝明媚,有一副纤细的美人骨相,一颦一笑间都是惊人的风采。
他年纪小,又是圣人的关门弟子,自然受尽了宠爱。他能让冰山崩裂,把君子气疯。当年,又偏生最爱找清冷如月的大师兄麻烦,以惹他发怒为乐,两人本就不对付。
沈宗主转过廊角,正好见风飘凌握着谢景行的肩膀,仿佛要找茬的模样。他一合折扇,眯起一双微微上挑,带着千万风情的桃花眼,笑了。
他倾身一掠,玉骨绸扇携着凛冽的气流,向风飘凌腕骨打去。
如雾!如电!仿佛流光。
空气被撕裂了。
这一扇若要落实,即使是渡劫老祖,也要痛个半晌。
风飘凌哪能不知他来了,一拂袖便将谢景行推入竹林之中,然后一掌击散了沈游之施加的力道。
气场对撞,仿佛爆裂一般,地上飞花皆散,席卷天际。
“别胡闹,这是微茫山!”风飘凌头也不回,开口便是含怒的呵斥。
“许久不见了,大师兄。”沈游之挑唇,也没管对方推走的人,眼中却透着淡淡的冷意,嘴上却喊的亲昵。
他一展折扇,遮住自己似笑非笑的唇,吃吃笑道:“怎么,你还在主宗地界欺负上小辈了。”
“欺负小辈的恐怕是你吧,游之师弟。我不过是与之叙话,你却上来便是挑衅。”风飘凌缓缓地眯起眼,道:“你我道不同,龃龉可以在论道大会上解决,如今身在微茫山,我给相卿几分面子,不欲与你动手。”
“你还好意思提论道大会?”沈游之轻哼一声,冷冷道:“你理宗当真欺人太甚。”
“过奖,心宗也不遑多让。”
“你——”
“怎样?”
不过短短几句话,却生出火|药味来。
两人都是极端骄傲的性子,不撞南墙不肯回,在圣人门下就是冤家,更是各有各的道,向来谈不到一起去,谁也不肯率先低头。
谢景行被风飘凌推出战场,却是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但是他现在仅有筑基修为,哪里能插手两位渡劫老祖的战局,此时能够拉偏架的,也就仅有一个白相卿了。
谢景行眼看幽花小径满是飞花散落,两人之间的气场对撞,将满地落花全数席卷,浑然是一副拆宗门的架势。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幽如寒潭的眼眸抬起,却染了几分薄薄的怒意。
明日便是他的忌日,面前就是他的灵位,风飘凌和沈游之这俩不省心的,现场就给他演一出兄弟阋墙,当真是他的好、弟、子!
沈游之已经从广袖之中,抽出了他的笔,白玉制成的笔杆通透无暇,仿佛隐隐有灵力在玉器的脉络里流动,璀璨高华。
“吃我这一记点墨山河吗?大师兄。”沈游之似笑非笑。
“让你一招,让为兄见识见识你长进了多少!”风飘凌不欲多话,长卷一展,上面字迹如流动的金芒。
“尽说大话。”沈游之冷哼一声,以灵气泼墨,眨眼之间便提笔成句,草书化为风霜刀剑,直指风飘凌。
转瞬之间,幽花小径剑拔弩张!
烈风席卷,渡劫境界气场相撞,若不是此处是圣人地界,山灵水秀,怕是要被碾成灰烬。
他们还当真打!
就在微茫山,他们的主宗,他的忌辰,他的牌位前,这样刀剑相向!
谢景行竟然被气笑了,感情他们从前在他门下时还算克制,师父一死,就没了顾忌,恨不得来一出师门大乱以告慰他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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