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营，一间亮堂的房间内。
许长辛放下手中毛笔，甚为满意地看着案几宣纸上那八个墨迹未干的大字，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屋子里还有一人，此人与许长辛一样披坚执锐，腰配长刀，不过却对案几的上的东西一概提不起兴趣。
他一口喝掉杯里的茶水，起身走到窗边的兵器架旁，随手抽出陈列其上的一根暗金色箭矢，仔细观摩起来。
说是箭矢，若论其大小，倒更像是一根短矛。
许长辛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热茶，欣慰地问道：“老李，你觉得那孩子怎么样？”
名为李一柏，却被叫做老李的军人正在用手指轻弹箭锋，发出阵阵嗡鸣，他头也不抬地说道：“够狠，是咱老秦人的种。”
闻言，许长辛越发欣慰，说道：“你觉得我把他留在西风营，怎么样？”
李一柏道：“你不是已经把他留下来了吗，还问我干嘛？”
许长辛道：“我是说我这个决定，你怎么看？”
李一柏又用指甲轻弹箭身，发出声声钢铁之音：“咱西风营年年都有新人来，还能怎么看，不都是用两只眼睛看？”
许长辛不以为意，摇了摇头说道：“西风营的兵我从来不操心，太尉府一声令下，谁还敢不来？”
李一柏转过头来，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许长辛看着桌子上那八个一蹴而就写成的大字——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叹了叹气说道：“咱们都老了，总得后继有人。”
李一柏一把将箭矢放回架上，声音较之先前明显高了三分，满脸疑惑地望着许长辛说道：“你想让他上秦云巅？”
“这孩子有勇有谋，细心处谨小慎微，拼命时心狠手辣，这些年咱们暗中物色的那些人，都不如他。”许长辛说道。
李一柏走回桌子旁，与许长辛相对而坐，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担忧：“他倒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不过老许我可提醒你，事关秦云巅，来路可得摸清楚。”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许长辛额头轻蹙，他知道老李向来不会无的放矢。
李一柏顿了顿，双眼微眯说道：“那小子昏迷的时候，我也去看过一次，他的手可不是一般猎户的手。”
“你跟我在这儿打什么哑谜呢？”
桌子下面，许长辛一脚怼过去，急切问道：
“他的手有什么问题吗？”
李一柏诧异地看了许长辛一眼，后者性情稳重，今日却显得如此心浮气躁。
怪异！
他将脑袋凑近，说道：“那是一只握刀的手！”
“你这不是废话吗？”
闻言后许长辛似乎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他向后靠在椅背上，说道：
“我第一次见他，他的腰上就跨着一把铁刀，况且今早人家也明说了会耍两下子。”
“老许，这可不是胡乱耍两下子那么简单，他的那只手，五指生茧，虎口粗砺似痂！”
李一柏腾地一下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上半身向许长辛狠狠压了过去，仿佛想要以此说服对方：“你不是刀中客，不知道这样的手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看着李一柏有些过激的反应，许长辛诧异说道。
“我们用刀的人，将这样的手叫做老刀手！”
李一柏抬起自己的右手，只见其手心粗糙，皮厚茧多，虎口处更是如此，他提醒道：“非十年苦练刀法，不能形成老刀手。”
许长辛脸色微变，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有问题？”
“老许，这哪里是有没有问题，这是铁定有问题！寻常猎户怎么可能苦练刀法十多年，图什么？”
李一柏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吹胡子说道：“你让他留在西风营我不管，也管不着，但你想让他上秦云巅，我不赞成！”
“这乱世之中还不允许别人藏一点保命的手段？”许长辛微微一笑，说道：“就像老李你，难道和人照面就说你是高手，要是不自报家门就是有问题？”
“老许，关心则乱啊！祁野那厮的实力咱两都清楚，至少是后天境好远，否则你也不会亲自出手。”
李一柏将剩下的茶水一口饮尽，烦躁似的吐出囫囵吞进嘴里的茶叶：“结果呢？堂堂后天境云修却栽在了一个普通猎户手上，虽然在你的铁箭帮助下，那小子先手偷袭成功，但毕竟祁野没有当场毙命，而他最后却能全身而退，未免太惹人怀疑。”
“非得缺胳膊断腿儿的你才满意？”许长辛反问道。
“老许，咱们和云修打了半辈子交道，难道你不清楚云修的手段吗？”
李一柏说道：“血爆乃是由意念所控，祁野只要心念一动，那小子立马就化成一滩血雾，结果他两硬是在地上肉搏了许久，这不令人生疑吗？”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祁野被我率兵追杀了半旬，难免不会出现失误。”许长辛说道：“况且，他两近身肉搏，祁野若是使用血爆，恐怕自己也得跟着陪葬。”
“老许，你糊涂啊！祁野好歹是后天境云修，临死前的绝命一击便是你我也不可能轻视，那小子凭什么能活下来？”
“人家命硬不行啊？”
许长辛懒得再看李一柏，低头欣赏着宣纸上的那八个大字，缓缓说道：“咱们守护秦云巅大半辈子，见识了多少逃崖的人，从四千八百五十三丈的崖畔跳下，有些人直接粉身碎骨死得不能再死，有些人摔成残废却能苟全性命，还有些人却只是落下不轻不重的伤患，休息三五个月便能痊愈，这你能说出个名堂来？”
李一柏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也能强行解释？
他怔怔地看着许长辛，说道：“老许，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说啥都要护着那小子，为什么？”
“老李，我看咱两现在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不如这样，干脆明天就让他去送饭，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好！”
李一柏一拍他那双老刀手：“这个主意不错！到时候甭管什么魑魅魍魉，都得老老实实现出原形。”
“若是那孩子果真有问题，明日我便亲自出手；”许长辛认真地看着李一柏，说道：“如果没有，老李你可得答应我一件事。”
李一柏一挥大手：“只要他是我秦人血脉，非云修杂碎，你想怎样就怎样。”
“好，一言为定！”
许长辛抬头看向窗外，正见张小鱼领着秦琅出门，他问道：“去看看？”
李一柏摇了摇头：“还是等明天过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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