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逆旅,他故意多付了银钱。有年长许多的师兄教导过他,这叫“买路财”,为的是封人闲口,隐匿行踪,他道都是些鬼蜮伎俩。
师兄说:“待你孤身一人时就会懂。”
他懂了,曲衡波早已学会如何|在散布着野兽的原野上行走。她倘若生于寻常武人家中,有父母亲师护佑,也当是斯文内秀,恭谨守礼,再得非凡际遇,拜入高门,未必修不出大家气派。
随后宋纹笑了。
人生天地间,无论何种模样,都独只得这一个,千帆竞逐,远比硬分出三六|九等要趣味得多。
如此想来,他并不懊恼方才对人失礼,在心底应下了曲衡波的邀战。
庄谐趁宋纹发呆的时机搭完了脉,坐在他身侧:“院子我与主人说好了,留到月底,这段时间你就在此休养。”听着病人平稳有力的呼吸,他安下心来。
自少时起就行医,庄谐从未将坐馆视为长久之道,与父母都不相同,他善治急症,尤以刀剑创伤和跌打损伤自满,时常罔顾训诫,擅自到武馆、驿站给江湖人士治病,有时甚至偷偷跟着峨眉派弟子去除恶杀贼,让他母亲知道了就是一顿板子,有人敢来劝阻就连着劝阻的人一并抽。
他爹身上都常带伤。
他的母亲来自川南苗寨,被诬蔑放蛊害人,为求生逃至峨眉,结识了当时正在峨眉山下村镇修习医术的爹。因早年经历坎坷,性情勇悍,对子女管束极严,从他记事起,姐姐就不敢对她说半个“不”字,以至于哪怕自己见血就要晕倒,都是央求爹来扎针,强撑着也要去学接生之法。
他记得自己收拾包袱离开家的那晚,姐姐为他准备了一大包肉干和腌菜,送他出镇。傍晚接生时沾在姐姐衣衫上的体|液还散着腥气,她丝毫不介意,嘴里没停了嘱托,庄谐打断道:“姐,跟我一起走吧,她现在那个样子,你还要忍吗?
庄剡对小弟的话不感到意外,娘的脾性愈发暴戾,甚至殴打过出言不逊的病患,小弟与娘疏离,如今认识了江湖上的朋友,以少年郎的心性,再抽多少板子也压不住。
她看着弟弟日渐厚实的背:“你满脑子都想得是赢过娘,咽不下那口气,我也一样。你还尿床流鼻涕的时候,我就摸匣子里的钱走,想跑路。”
庄剡顺利跑出来了,打算去投奔渝州的亲戚,路上却听到一户人家中有妇人哀嚎,她说什么也挪不动步子,咬着牙敲门询问,那户人晓得她母亲是镇上女医师,跪求她来救人。
这是她第一次独立行医,也是第一次,她没有晕血晕到要人帮忙扎针。
“就为这,你就不走了?到了外面我们一样行医,还可以做好多她不许的事情!”
随即吃了一记脑瓜蹦:“闷墩儿,我就是要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番事业来,好教她闭嘴!”
庄剡也怀着照顾娘的心思,往日爹还在的时候,她脾气暴,但多少收敛,爹去了以后整个人好似凶神降世,万一哪日得罪了人,真把她手斩去,自己一辈子都难安。
她不是个好母亲,却是个好医者,那双手说什么也要保住。庄剡接着说:“我要把她的本事都学完,你可早点回来看我。”
宋纹见他静默不语,关切道:“你们明天就出发吗?”
“我去方家看诊。晴柔说要在城内逗留几日,我在上党等她。”
“为何取道上党?西行入秦再向蜀地去,更便捷。”
“去向恩师辞行。”
离乡十余年,庄谐性情变得沉静稳重,还要赖那位老郎中教导。少年时他脾性暴躁,医术一塌糊涂,在上党险害了人命,为避祸逃了,后来救了人的郎中,追他追出二十五里地去。他起先惊异于这瘦弱老汉的毅力,气势不亚于要追凶报复,哪知他劈头一句问的是:“我盯你很久了,你底子尚可,心里装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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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型为明代学者李贽,确实有招收女弟子的事迹。
*[东周]《论语》
*[明]李开先 《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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