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天空彷如被盖了一层黑幕布一般，半丝光亮也透不出来，夜色笼罩之下，大晋的都城明城陷入了一种静谧却诡异的氛围中。
直到——一声马嘶毫无征兆得响了起来。其实这动静算不得太大，只是这个时辰是明都最安静的时分，莫说是一声马叫了，就是一根针掉到了地上只怕也是能听得清的。
街面上一个人影也无，循声而去，也瞧不见马车的影子，似乎刚刚的声音只是一时的错觉罢了。
又过了小半盏茶的功夫，才见一辆马车缓缓行来。不过是一匹简单轻驾。实在是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
待得那马车行的近了，才让人瞧出一分不寻常来。那马车居然并无人驾车！可车上却微微传出响动，显然车内有人！
明城作为天子之都，倒是有些纨绔子弟大白天的会在街上赛马，也有甚者将野马放到街面上来驯服的。可是这大晚上的一辆简陋马车如此信马由缰之势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小火……你慢些，小姐受不住颠簸。”马车里传出一道不疾不徐的女声，声音沙哑中带着丝爽利。
说来也怪，本就极慢的马车，随着那道声音似乎又慢了一分。
“莺儿，你好好给我坐着。”又一道声音响起，这声音更见清丽婉转，是典型的吴侬软语。若不是此时夜深人静，怕是也听不清。
那女子似乎是有疾在身，语音未落，就是一阵急咳。
“小火……你倒是慢点儿。”那莺儿又是一声嚷。
“哎，你跟个畜生较个什么劲？”马车里孟玲珑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自己的贴身丫鬟。
马车简陋，车内拥挤。好在孟玲珑和莺儿都是身形清瘦之人，小小的空间里除了坐下来她们主仆两个，居然还放下了两个不小的樟木箱子，箱子上放了一盏油灯。
晕黄的灯光下，两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相对而坐、一个圆脸圆眼的绿衣女子梳一团髻，更显稚气未脱。
而另一个少女梳流云飞髻，一身淡鹅黄襦裙，面上虽是略显苍白，似有病容，却实在难掩那仿若雪树堆花的绝绝颜色。
就连那略显得素净的打扮似乎也是为她平添了一份我见犹怜之姿。
莺儿一脸的不平：“就它？哪里是什么畜生，我看它多半成了精了，人都不见的有它这般聪明。”
说完，气鼓鼓地朝外面努了努嘴，要是眼神能杀人，那匹可怜的马儿只怕早就要被千刀万剐了。
孟玲珑被她那般的神情惹得展颜一笑：“你还真跟一个畜生争宠？”
莺儿本欲再辩，一个转头，却有些失了神：“小姐，你这般笑起来可真好看。”
孟玲珑本就天人之姿，这粲然一笑，连脸上那点病色也失了踪影,难怪莺儿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孟玲珑淡淡一笑，眸色浅浅：“只可惜……这么漂亮的皮囊，却不是我自己的。说这话的时候孟玲珑的眼前下意识地浮现出了她现在易容的这个女子的容颜，总觉得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划过心头。
还是莺儿嘴快：“我倒觉得仔细一瞧，这个相府的孟三小姐，眉眼之间和您还真是有那么五分神似，你们都姓孟，指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孟玲珑抬了抬食指，压到了唇边。
莺儿立刻警觉不再说话。
其实两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早已可以压低了声音，便是在这般安静的条件下，以她二人的内息，也有十足的把握不被周围的那些眼线听到。
就如同，她们刚才刻意制造响动引起这些眼线的注意是一个道理。
明都怎么说也是大晋国都。饶是这个时分，这街上连个打更的都没有，也太过不寻常了一些。
孟玲珑莞尔。她是谁？上一世，她是国际情报组织排名第三的王牌特工，这一世，她是“天机阁”英雄榜上第一易容高手，也是“天机老人”的关门弟子。街上的这些暗桩在她眼里不过是些不入流的角色罢了。
她让莺儿安静，小心谨慎是假，被她刚刚的无心之言触动，因而不想多言是真。
十五年前，她带着前世的记忆穿越到了这个本不该存在的大晋王朝时，只是一个被弃在河边的婴儿。孟之一姓，乃是大晋国姓，当时“天机老人”便给她取了玲珑之名。
其实，这一世已算不错了，托“天机老人”的福，她起码有名有姓，也算有依有靠。上一世她说得好听些是首屈一指的王牌特工，但其实身为孤儿的她，在那个特工组织里说穿了不过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孟玲珑的神色又黯淡了一些，她总觉得自己在这一事上早已足够洒脱坦然，倒是没想到，莺儿一句打趣的追本溯源的俏皮话，竟让她心头涌起了一股涩意。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让她对自己有了一份恼意，突然失了说话的兴致。
莺儿跟在孟玲珑身边少说也近十年了，对她突然冷下来的性子也早就摸透了，见她这般也不十分放在心上，只看了她一眼，便也不在多言，只随手把车帘拨开了一小条缝，匆匆瞥了一眼。
彼时，正值夏末，按常理来说，天气应该还有一分暑意才是，但只是只小小一道缝隙，钻进来的风居然透着股森冷。
孟玲珑适时的又是一阵咳。
莺儿放下帘子，眸中确是难掩赞赏之意。天机老人的关门弟子果然是名不虚传，她只当自己主子此时有些走神，却不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孟玲珑也是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从不疏失了任何一个细节。
这孟晚歌虽然贵为当朝宰相之女，但这十六年间却是一直养在灵州的别院，宰相府里对这个小姐素来是不问不闻的。
孟三小姐六岁的时候落水，高烧半月不退，后来虽然捡回了这条命，却是落下了咳疾，怕是终身难愈了。
孟玲珑掩唇又是一声咳，眸中却有一丝惋惜之意，从这个角度看来，她和这个孟晚歌倒还真是有那么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境。
在这个嫡庶分明，等级森严的大晋朝，像孟晚歌这样明不正言不顺的女儿，就算生父是当朝权相孟铸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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