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上午10点钟，程夕起床简单收拾了一下，化了个淡妆，因为要开长途车，就选了一件舒适的chanel白色修身针织连衣裙，和同牌子的软底平底鞋，收拾好行李，和大包小包的礼物一起拿到门外，随手从玄关取了一顶帽子，然后来回跑了好几趟才将其全部搬到车上。
从S城到T城大约需要6小时，下午1点钟程夕调好导航就出发了，到家时天已经黑了。程父程母仍住在乡下白果镇，几年前程夕给他们在城里买了一套房子，他们以年纪大了恋旧为由就住了一个多月便又回到老房子。程夕也能理解，就依他们去了，只是把老房子重新改造成了两层的小别墅，门前圈了一个小院子种点蔬菜和花儿，倒也很适合老两口居住，城里房子正好给弟弟一家住。
程夕并不知道，她回家的消息在村子里引发了不小的风波，邻里乡亲的之间根本没有秘密，哪家的孩子有出息啦，哪家的孩子结婚啦，哪家又买套房啊等等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程夕就是属于有出息的孩子那一类。
程父程母张罗了筵席，小院子灯火通明，邻里乡亲聚在一起夸着程家女儿如何年轻有为如何给父母争气时，有人看见了站在车旁茫然的程夕。
周遭顿时安静了下来。
每道目光的主人都在绞尽脑汁，试图将眼前这个光鲜亮丽的美人和十二年前的朴素无奇的乡下丫头重合。
程夕一路开车过来，曾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十二年的时光飞逝，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白果镇却和当初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依山傍水，树木遮天，古老的砖墙，错落的荷塘，一片一片的水稻田，除了几乎新盖的小楼房，几乎是完全没有变化。边陲的小村落被世人遗忘在时空的某个角落，无人问津。
可直到此时此刻站在家门口，面对着既熟悉有又陌生的一张张故人面孔，程夕才发现，不一样了。
村子里的人全都老了呀。
当年的坏人变成了老人。
可能人年纪大了，也就看的开了，程夕看到父母如今竟能对他们笑脸相迎，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年老真的是所有罪过的保护伞。
院子里的人也都打量着她，她优雅美丽，自信且骄傲，年轻而新鲜，和他们格格不入，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
“姑姑……姑……”还是刚刚3岁的小侄子打破了这份尴尬。他蹒跚着从人群中挤出来，扑向门口的程夕。可能小孩子的记忆是要超出大人，他仅仅见过程夕两次，却能清楚记得，孩子比成人长情。
一下子场面热闹了起来。
“夕夕呀，我是你张阿姨，还记得我吗？那时候你经常到我家写作业的，跟我家媛媛关系最好啦！”
“哎呀，夕夕回来啦，长得真漂亮呀，这要是走在大街上我都认不出来了呀”
“夕夕现在出息啦，但是再忙也要回来看看呀”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地说着，程夕努力地想扯出一个应付的微笑，却怎么也成功不了。生意场上的技能在这毫无用武之地。
程夕说累了，让弟弟将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就会抱着小侄子上二楼了。程父程母招待着院子里的人们，杯声碗生谈笑声，一直持续到深夜。
小侄子小名七仔，因为是初七出生的。七仔很黏程夕，一直跟在她后边，走哪跟哪。程母笑着问他为什么一直跟着姑姑，他口齿不清地答道：“姑姑漂漂……坠（最）漂漂”逗得大家都笑弯了腰，程夕也露出了回家以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等宾客都散的差不多时，程夕将带回的礼物发给大家，然后就抱着七仔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程母和弟妹收拾好厨房后端着一盆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然后聊着些家长里短，程夕专心喂着小侄子，偶尔会搭上几句。她特别喜欢这种状态，暂时松一松紧绷的弦，慢下来，去生活。晚风吹动着外面的竹林，在窗户上留下一片片剪影，她突然又想起了那个人，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这些年程夕刻意屏蔽了一切关于他的消息，家人也都从不在她面前提起，蒋笙这个名字在她家里似乎成了禁忌。
程夕借口困了，说了晚安后就上了二楼。楼上只有程夕的房间，余下是空旷的露台，她打开锈迹斑斑的红铁门，大理石做的矮凳和圆桌还是摆在原来的位置，只是上面多了些雨打风吹的痕迹。那时候程夕喜欢趴在小圆桌上做作业，带着耳机，mp3里播放着vae的歌。蒋笙不爱学习，但是他会安静地坐在程夕左手边，取下她右耳的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自顾自地打游戏，要是赢了，他会霸道地掰过程夕的脸，抱着她狠狠地亲一口，然后继续玩。
程夕坐在以前一直做的位置，听着竹叶摇晃碰撞的声音，夜间的风轻轻柔柔地吹拂着，她渐渐有了些睡意，似梦非梦，恍恍惚惚，好像又回到傍晚站在家门口的那一刻，她面对着一群仿若静止画面的陌生人，蒋笙站在他们中间，一身牛仔套装，看着她一脸嗤笑，正如最后一次他来学校找她，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程夕猛地睁开眼睛，眼前只有空荡荡的露台，和着断断续续的几声蛙鸣。伸手抹掉脸颊上的泪水，起身离开，关好门时，母亲周晴端着一碗鸡蛋面上楼来，说：“我看你晚上没有吃东西，就下了一碗面，多少吃点再睡。”“嗯”程夕伸手端过来，打开了房门，在梳妆台上吃了起来。
周晴没有进来，靠在门框旁端详：“你张姨说的没错，越长越漂亮了。”
程夕吃着面，含糊应道：“都是些场面话，也就你一直都相信。”
“怎么就是场面话了，你妈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比我家丫头好看和出息的。”
程夕没应声。
“这次回来多待几天吧，咱们都好多年没有一起好好待过了，你十几年都没回来，我每次去你那也不一定能见到你，算起来咱娘俩碰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孩子太有出息也不好。”
周晴絮叨了一阵，看了一下女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接着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遇到合适的可以处着看看了，你看张姨家的媛媛都有二宝了，七仔也都3岁了。你身边没个人照顾，一个人在外边打拼，我真的很不放心。嗯……倒也不是很急，但也得留个心……”
程夕放下筷子。见她脸色有变，周晴就没再接着说下去了“吃完后把碗筷放水池里，我明天早上洗，我先去睡了。”她理了理衣服，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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