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趣听罢暗暗有些吃惊。作为一个刚刚亲眼目睹了他们可怖操作的人，到了这种时刻，许绵没有逃跑，没有尖叫，问出的居然是“你们是什么”而非“你们是什么东西”，心理素质可谓是过**。
他咧开嘴笑了笑，心里明白接下来的漫长解释，李同舟不会让他掺和的。于是，他只拍了拍大神的肩，大大咧咧地鼓励了句“加油”，就从三层的阳台上一跃而下了，自觉消失在无人的夜幕中。
留守原地的李同舟为着这一天准备了太久太久，以至于此时，尽管他的眼底有疲惫的血丝，脸上也浮现起了黯淡的痛苦，但他依旧稳稳地向爱人走去了。
许绵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李同舟修长的手指已经向他伸来了，对这人深厚的信任、痴缠的眷恋，让他不忍心推开对方，他轻颤着，还是把手搁在了那个熟悉的掌心里。
李同舟眼底有光闪过，苦笑道，“你可以拒绝我，毕竟你还不确定我是什么东西呢。”
“不准”，许绵猛地抬头看向对方，他的眼睛红得骇人，像是恐惧又像是生气，“不准这么说自己！”
“你真是……”李同舟从未如此煎熬过，他深爱的青年到了这种时候还要本能地维护自己、相信自己，心脏的位置痛到连他也有点承受不住了，不由弯下腰，轻轻靠在小男友的肩上，“抱歉，现在才对你坦白一切。”
许绵浑身僵硬地伫立着，他听到那些似懂非懂的低语，从李同舟的嘴里说出，穿过他的耳朵，却无法及时在脑中形成有效的构建。
李同舟知道他来自噩梦村。
因为，李同舟他来自噩梦村的更高一层——许绵那摸不清来历的地狱。
地狱存了多少年，已无人参透了，诸位成员也只知这个庞然大物的运转，依靠的是人死魂灭所散出的能量。
可是，众生万象，实难驾驭。
有的人生前已近圆满、了无牵挂，逝去便无挣扎；有的人生前却留存遗憾、难以释怀，不甘就此罢手。
心有执念的亡人渐渐学会了用自身灵魂的能量维持生的假象，影响周围常人的记忆，抹掉“我死了”的印象，继续行走人间。他日即便执念解除了，灵魂消亡，“TA死了”的事实回归，那段死后相处的记忆也会根据亡人和生人的亲密程度不同，而残留不等的时光。
久而久之，滞留尘世的亡灵越来越多，能量也越耗越重，地狱运转的供给不足了。地狱一旦运转不下去，百鬼遍行的失控场面也将随之诞生。
面临如此危机，地狱生成了第一代专门处理亡灵的辅佐官。他们套用各种各样的身份，接近这些难题，破除执念。执念过厉的亡灵，破解不得，便用自己大量的血直接打散；执念尚可破解的亡灵，则以自己的一滴血为媒介，将其中适龄的，送往不同辖区的噩梦村。
没错，送往的是噩梦村。
原来，什么工作100年，什么为罪人制作噩梦，都不过是偿还欠了地狱的债。
事到如今，连李同舟也查不出了，当初是哪位辅佐官提议创造了噩梦村；又是哪位辅佐官发现了，如果用灰丧的噩梦替换充沛的美梦，不但能汲取能量，还能叫有过失的活人被噩梦磨练，降低孕育执念的可能。这个提议，一方面，让亏损了能量的亡灵，可以用100年来还清损耗；另一方面，又让未来将要出现的亡灵有效减少。
但随着岁月的推移，人口爆炸，执念的爆发也愈发密集，再有效的措施，也无法掩盖一个艰难的状况了：现有的辅佐官不够用了。
于是，他们很快下了决议，将噩梦村中表现出色的亡魂提拔起来，变成新的辅佐官。
因而，业绩最出类拔萃的成为了外勤部的负责人，比如魏淮生；其余优异的则成为了人事部的主任、质检部的老大、档案馆的主管理员等等。这部分人员在高阶职位就任满20年，经由送他们进来的辅佐官审核后，便会被告知真相，同时还会得到一个诱人的选择：花费3年时间培养好各自的接班人后，他们可以选择升任地狱辅佐官，永生不死，去执行更高难度的任务；也可以选择以任意身份，重回凡尘，安度未了的一生。
大量行事果决、头脑清晰的优秀人才，通过审核后，选择了前者，充实了辅佐官的队伍。
世界重新得以达到平衡。
李同舟讲完后，许绵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他们的手还叠在一起，只是谁的脸色都称不上平静。
许绵重重地呼吸，终于组织起语言了，“你是最早的那批辅佐官，还是后面升上去的？”
“后面升上去的。”
“那你和我一样，也经历过脑子一片空白的时期吗？”
“是，噩梦村的人没有生前的记忆。”
凌乱狼狈的内心里，竟还能锋利地凸出了几分对眼前人的心疼，他冰凉的手用上了微弱的一点力，握了握对方，“你的那个时期长吗？”
李同舟被青年的善良刺得心痛不已，勉强对他勾了勾唇，“不长，我绩效很好，花了6年被提拔到了总负责人的位置上，后来就去做辅佐官了。”
李同舟望进青年清澈的眼睛里，“不必替我伤怀。遇到你，我已经值得了。问吧，关于你自己，你应该还有许多要向我讨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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