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鬼？许绵这下真的怔住了。
女经理临下班接待了两个养眼的青年，心情难得很愉悦，爽快地和盘托出，“听说前房主是个赌棍，没正经工作，整天无所事事的，赌输了一大笔钱呢，债主有天堵上门来了。那屋里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敢细想啊。这赌徒呢，自己倒霉就算了，左邻右舍也被他坑惨了。”
“坑惨了？”
“可不嘛，他好像有个儿子？小伙子放寒假在邻居家吃饭，回家正好撞上，邻居家的房主非要仗义出头，一起折了。亏得闹大了，周围有人报警，那小伙子才捡回一条命。”
许绵惊讶地接不上话。
女经理见状赶紧摆了摆手，“所以，别遗憾了哈。那就是个凶宅！小伙子着急出售是凑钱还他爹的债，买房的人家也是图便宜。”
“之后有一两年吧，隐约记得，当时这片的人都在传，屋里有搓麻将、打牌的声音。不过现在想起来，似乎是谣言”，提到这里，女经理皱紧了眉头，好像被什么扰乱了记忆，“实际应该没有这么回事……吧。”
关上电脑，女经理发表了结语，“但你们琢磨琢磨，谁敢住啊？”
中介的室内灯熄灭了，许绵伫立在门外，许久没有开口。
月亮悄悄地消失了，天空的颜色变得更为阴沉。不知何时起，他们的周围又开始飘落雪花。李同舟没有打扰他，只是稍稍错身，帮他挡住了一些扑面而来的寒气。
“同舟。”
“我在。”
他想说，姚和青姚和兰的爸爸死得这般不公平，凭什么有闹鬼谣传的竟然还是死不悔改的赌棍。也想说，他知道方洪年和姚和兰去干嘛了，又为什么几乎从不联系姚和青，他们一定在外地拼命挣钱还债，努力地避免连累其他人。
他想问，姚和青谅解了不告而别的他们了吗。也想问，方洪年究竟怎么了，姚和兰独自回来是要赎什么罪吗。
语言在他的脑中乱成一团，他揪不出一根线头，将它们利落地抽丝剥茧。
幸好，幸好站在他身边的是李同舟。他不需要许绵稍显错乱的阐述，也能包容涉世不深的青年此时的些许惊惶和困惑。
他温柔地拂去青年头顶的雪，“不急，我们先回去。“
他牢牢地握住他的手，在寂静的大街上走着，不慌不忙。雪花在无声地拉长这条道路，让这条寻常的街显得没有尽头，仿佛这样走下去，就可以和身边的人走到盼望的结局里。
李同舟语调平缓地讲述着什么。许绵侧头去倾听，那是男人之前的经历。
他曾为一对老夫妻设计他们攒了一辈子钱买的海边小屋，老爷爷请求他在阳台上放置一把大大的吊椅，70多岁的老人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将红玫瑰铺满那把浪漫昂贵的家具，单膝跪地，补上了半个世纪前缺失的求婚。
他曾为一对年轻的画家设计他们的工作室，美少年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打发丈夫外出采风后，急急地拉着设计师连夜装饰了一系列作品，那是他偷偷临摹的爱侣，每一幅都有代表他爱意的密码，解开后，那是他没法说出的、最想倾诉的话语。
他曾为一对分享了彼此大半生的闺蜜设计她们的晚年公寓，举止傲气的老太太总在训斥另一位嘻嘻哈哈没点定性，恨不得将对方完全排除在设计之外。在乐呵呵的老友睡下后，她却致电给设计师，要求添加一座猫爬架。高傲的老太太对猫毛过敏，但她希望她百年之后，嚷着养猫的老友能从中得到一丝安慰。
许绵怎么会听不出李同舟到底是讲什么呢。他在用自己的办法，调节他低落的情绪。
他拉起两人交握的手，隔着手套吻在男人的指尖上，“谢谢你。很棒的故事，我很喜欢。”
眼见青年的心境趋于平稳，李同舟才温和地开解，“许绵，仅是我个人的看法。你可以听听，作为参考。“
“人生的意义，不在于它的长度，而在于它的厚度。”
所以，孪生姐妹花的爸爸度过了他觉得分外圆满、了无遗恨的一生，即便生命意外得戛然而止，他也不会成为令人困扰的谣言。
“它难免有残缺，只要缺的不是最在意的部分，人就能坚持运转下去。”
所以，关键时刻，勇敢的姚和兰选择了同进同退，让背负父辈沉重债务的方洪年，亦有勇气背井离乡，咬牙断开了和老家的联系。
“而人和人相互的这种运转，是必然有摩擦的。牵扯到最在意的部分，未免担心造成磨损，有的时候太过小心，就会停止运转，产生隔阂。“
所以，妹妹不敢问姐姐是否谅解了她的行为，姐姐也不敢问妹妹为何骤然归家。
许绵一眨不眨地望向李同舟，给他讲道理的男人面容平静，然而他的眼睛里，仿若隐匿着极其微弱的忧虑。
“我们也会有摩擦吗？”
“会”，李同舟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坚定道，“因为我要和你一直运转下去。”
“抱歉，这话也许有些罔顾你的意愿。但许绵，我仍然想告诉你，对拥有你这件事，我永远自私，永远贪婪。”
李同舟在风雪中靠近，确认听完这段剖白的小男友没有抵触的意思，才克制不住地含住了他微凉的下嘴唇，“小朋友，你能原谅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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