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凌晨三点才返程的，路上车辆极少，李同舟话又不多，许绵裹着车上的毯子，在安详的气氛中，不到一刻钟就睡着了。等瞌睡劲儿过去了，他再度睁开眼，车已在自家小区附近停了很久了。
李同舟不在车里。
许绵打开车窗，企图去找驾驶员的身影。凌晨湿度大，温度又低，即便身上罩着一层，窗户开了一道缝的刹那，他还是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李同舟似乎毫不畏寒，他还穿着那件单薄的风衣，把车上唯一的毯子留给了许绵，此时正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边，抽着烟。听到开窗的声响，才回过身来。
也不知是因为自己呼出的白气，还是因为李同舟吐出的烟，许绵分明在看着对方的脸，却什么都看不真切。他莫名地为眼前的状况感到惊惶，竟撩开毯子，推了车门要下去。
“你怕冷，别出来了。”
上司的建议向来有用，许绵脚刚落地，瞬间冻得缩回去了，“您抽烟啊？”
李同舟见他睡醒了还有点迷糊，就把烟熄了，也上了车，“偶尔抽一根。小心着凉，把车窗摇上来吧。”
许绵有数，李总应该是看他睡得太熟了，不想半途唤醒他，才下车抽烟打发时间的。
愧疚油然而生，但伴随愧疚一起的，竟是一丝隐秘的被人照顾到的快乐。那点快乐在心头起舞，竟让许绵不免生出了一丁点嫉妒，嫉妒起了那个李同舟提过的重要的人。李同舟对他这个小小的助理都细心至此，那个人面前的李同舟又该完美到什么样子呢？
太危险了。
许绵拍了拍脸，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他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念头？难不成是自己“诞生”这三年都太过孤独了吗？没日没夜在执行任务的路上，即便懂得调节，终归由于身份的局限，不能拥有家人和朋友，因此才会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渴望攥紧这点温暖吗？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呢。
李同舟是他的红色目标，执行人换成是韩厉的话，或许这一单早已完成了。他红色业务跑得不熟，也下不去狠心，迟迟无法挖出对方的秘密，这才得以滞留在这里，守着对方一天一天过。
他不能否认，他是幸运的，他没有遇到邢学渊这种真变态，不必时刻忍受失去一切的恐慌。但他同样也不能否认，无论在此地耽搁多久，无论多么欣赏任务目标，他始终都是，也只是，李同舟生命里的过客。
人间数年，他孑然一身，什么都未曾拥有过，所以这点温暖，他也不可以眷恋。
许绵彻底清醒了，他向李同舟真心实意地道谢，下车回家。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一步一步，走得有些沉重，却没有回过一次头。当然自始至终也没发现，李同舟沉默着目送他的背影，直到他上了楼，亮起了家里的那盏灯，才开车离开。
和李总差点夜不归宿的后遗症，那是相当严重的。
一是，许绵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居然暗藏极度怕冷的属性，上班第一天淋了雨发烧那事儿还真不是自己撒谎的报应。这次回去后也冲过热水澡了，晚上还开着空调入睡的，然而起床后，还是嗓子发炎，鼻子堵塞，一副重感冒的模样。
二是，许绵连着三天没有颜家消息了。颜文奇去了日本，颜文莺干脆连电话都不通了。对许绵而言，简直是乐极生悲，刚庆幸从颜文莺那里撬开了一道缝，现在马上要失去颜小姐这条路了。什么叫生无可恋？这应该算是吧……
对于一，善解人意的李总没有嘘寒问暖，而是非常果断地放弃了加班，承担了每天早晚的接送和附赠的共进早晚餐机会。许绵自然是推辞的，但李同舟表示许绵的感冒是因为自己带他观看流星才造成的，并且……“我也是顺路而已”。
许绵正无精打采地吃着李同舟做的绿豆粥和小馅饼，好吃是好吃的，但他一无辣不欢的人，清淡口向来不是他的心头爱，听到李总这番说辞，他差点把勺子也咬碎了。
“李总，您家开到我家小区也得绕十来分钟呢。您事务那么繁忙，太耽误功夫了，还是不必了吧。”
“没事。正好在车上帮你复习功课。”
复习功课？
许绵抬眸，自己办公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李同舟摆上了《设计基本法》、《小户型的70准则》、《认知与设计》、《更简约的生活·家居篇》、《格局改造与救援》等，“这是？”
“帮你补充基本知识，我路上会提问。”
他默默地在心里把李同舟“善解人意”这条标签撕碎了。
对于二嘛，变得一点都不善解人意的李同舟完全不在意，颜文莺的未婚夫万全这次的合约是一次性付清了一半的，李老板当然不担心颜小姐会跑单。他不慌不忙地在办公室坐了三天，接着修改他的设计图，偶尔还优哉游哉地抽出时间，帮许绵回答几个书籍上面的问题。
李同舟都不着急，那许绵更不好催什么了。脑海里的倒计时剩下10天了，许绵刻意忽略那滴答滴答的声响，逼迫自己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谁叫他家李老板的问题越来越刁钻了呢？昨天回家路上，还问过家装走水为了防止有异味应该采取什么形状的存水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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