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按照何川计议，自己前一晚行窃，第二日就能远走高飞。他去偷的是宫中禁库，里面的东西几年都不曾盘点。就算有朝一日发现失窃，再要追查，他们这些人也早在千里之外。他特意叮嘱苏远芳，出发前几日不用过来，自己也做戏做到十分，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永敏隔三差五地过来一次，今天说苏远芳已经向药铺里辞行了，明天又说他已经去外面雇车了，何川也只嗯嗯啊啊，有搭没理地听着。到了末一天，永敏冲冲跑来，劈头道，“老何，他们明天动身。你这儿怎么样？”
这时何川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新肉没长完全，还是斜扎着白布。他又怕热，光着个膀子，打了个哈欠，道，“就是明天啊？”
永敏急了，道，“我前几天就告诉你啦！你还说记着了记着了！你该不是什么都没准备吧？！要不我叫其他人过去？我叫，我叫……”他事出仓促，一时还真找不到个合适的人选。
何川笑嘻嘻地朝床上一指，道，“瞧瞧，不但记着了，也早准备好了。”
永敏顺着看过去，见床上有个打了一半的包裹，里头胡乱塞着几件衣服，这才宽心，笑道，“怎么就带这些东西？”
何川道，“只要有银子就好，东西少点有什么要紧？”
永敏道，“对对。你缺银子不缺，我这里有。”说着又掏出七八张银票。何川也不客气，照单全收，心想这一路有老有小，银子总是不嫌多的。
永敏又问，“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拿点来。”
何川笑道，“够了够了，使上一年也够了。我要的其他东西呢？都备好了没有？”
永敏道，“好了。都在后院栓着呢，几时要用都成。”
何川对这个倒上心，特意出去看了看，回来后就只天南海北地和永敏瞎聊。他口才又好，见闻又广博，直说到傍晚时分，永敏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何川送走永敏，看看天色，先慢条斯理地把饭吃了，跟着披上外套，出去散步消食，这一溜达就直到家家户户都关门下锁，实在没处可去了才回来。他也不换衣服，上床就睡。睡到二更时分，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把手边的包裹打开，从几件衣服里头抽出一身夜行衣和一卷软梯。
他换好衣服，吧软梯缠在腰间，跟着闭目养神等三更时分，起身吹熄烛火，拉开门，看一眼四周没人，旋即闪身而出。
这一年他把京城的大街小巷摸得了如指掌，这会子尽找荒僻的地方走，一路没见到半个行人。到了北门之外，他往墙根一靠，四下看看，选好位置，解下腰间软梯，一抖手掷向墙头。那背伤到底还是影响了手劲准头，第一下竟没勾住，铁钩在墙头一滑，笔直掉了下来。他眼疾手快，不待钩子落地就抢先接住，没发出声响，又接连试了两次才勾准地方。
何川用力拉了两下，双手紧抓绳索，脚在墙上一蹬，三两下爬到墙头。他是候着侍卫交班时刻来的，上去后也不贪进，先在宫墙外探头一张，见里面黑漆漆地没半个人，又翻身趴在墙沿，将绳索换到墙内，拉着溜了下去。他把软梯收回，找了个地方藏好。跟着隐身暗处，朝四面仔细打量，心中默默和和苏远芳画的地形对应，跟着矮身直奔西面而去。
皇宫院内花草郁郁，树木成林，何川趁着浮云遮月，只在暗处藏身。等到云开见月时，他已经隐身在假山石后，眼前就是几栋暗沉沉的库房。他目光一扫，数出库房总共七间，等蹿到东向第二间门口时低头再看，心中就是一喜。原来这库房里放的是些不值钱的闲弃物，用的也是最普通的枕头锁。何川原本准备了全套开锁家什，预备着费时费力，大动干戈，结果却是杀鸡用了牛刀。
他从暗袋里掏出根前扁后圆的铁丝，伸进锁眼轻轻拨弄，又屏住气息凝神倾听。不出片刻，只听嗒一声轻响，簧片压进去。他轻手轻脚地拔出锁栓，一手握着铜锁，一手按在门上，又停了停，眼见耳闻的就只有四周的树影虫声。他手上稍微用力，长久未用的枢纽吱嘎响动，门扉缓缓打开，一股陈腐破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何川闪身进去，反手把门掩了。库房里没有窗户，门一关，眼前就是一片漆黑。他掏出火折子一晃，往四面照去，见屋里影影倬倬堆了不少东西，心里就开始发毛，想着好容易进来了，这要是东西找不着，那乐子可就大了。只是这时也不容多想，他又取了四根蜡烛，在屋子角落各放一支点燃了，跟着吹熄了火折。
库里的空气长久不流通，蜡烛光焰极为暗淡，摇摇地似乎随时要灭。何川睁大眼睛仔细打量，发现那些东西倒也不是胡乱摆放的。眼下他背后是门，左手边堆着几十只藤箱，打开后里面放的是书册卷轴。他抓了两本一翻，虽然不认识里头的文字，但字形样子还是辨得出的，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再往右的箱子里放的是成卷的布料，眼下都已泛黄发脆，唯有上面的花纹刺绣精致如昔。 再往右看，各种器具乱七八糟堆在一起。有雕像，有乐器，又有毛毯，地毡，鞍鞯，辔头之类，上头都积了厚厚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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