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永敏原先想得很好，先邀永敬去打猎，再跟他说宫里的消息。没想到邀是邀到了，消息也传到了，自己反生了一肚子的气。他带着那肚子气出了天璇府，翻身上马，抓着缰绳一时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他冲出来时原是想立刻去找苏远芳，忽然想到永敬最后那句话，又犹豫起来，心想苏远芳性子古怪，自己贸然去跟他说永敬的坏话，说不定被他以为自己在挑拨离间，想来想去，终于拿定了主意，驾地一声打马转向，直奔天福客栈。
何川春试扬名之后，早有京城的乡绅富商上门，情愿不要钱地供吃供住，只为结交这新晋的贵人。何川将那些人一概回绝，也不肯应永敏之邀去开阳府，一片痴心地蹲守着老住处。只是他成名后的日子反倒没之前来的逍遥，有人上门他可以不见，但新科状元去逛窑子传出去可不好听，因此只能闭门不出，每天关在屋里养膘。
永敏到了地方一说找何川，那伙计也不认得他，只念叨着这两天来找何爷的人可不少，刚才还来过几个呢，小人先去看看他们走了没有，再给您通传，这样一边说，脚下却纹丝不动。永敏还没发作，掌柜的眼尖，一眼见了，忙抢过来给永敏又是下跪又是作揖，说殿下别见怪，何爷换了房间，眼下正住天字一号房呢，转头又骂那伙计狗胆包天，竟敢在三殿下面前打秋风，把那人吓得话都说不清了，结巴道，“先前也有人来找，来找……”
早有其他机灵的店伙抢着把永敏带上楼，还没到门口，先扬声叫道，“何爷，有客到！”态度殷勤，和从前大不相同。
只听何川在里头怪声怪气道，“爷爷我不在。”
永敏听了这话，再闷闷不乐也笑出声来，叫道，“何川！老何！”
那屋里顿时没了声音，过了片刻，大门吱呀开了，何川探出个头来，左右看看，道，“小祖宗，你怎么来了？”
永敏挤进门，道，“我来看看你住的什么好地方，叫你搬都不肯。”他还是第一次来何川新搬的住处，只见前后两进客房，比先前大了一倍有余，想是那掌柜把客栈最好的房间让了出来。
何川见他四下张望，忙道，“来来，您老这边”，先把人拉到椅子前坐下，又叫伙计端茶送水。
永敏东看西看，道，“老何，几天不见你可是发达了，这都使唤上人了。”
何川笑道，“托福托福，多亏了三殿下栽培。”
永敏趁等茶那点功夫，已经这样长那样短，把狩猎的时刻地点又报了一遍，末了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也好有人说话。”
何川心想和你在一起，哪儿还用得着我说话，问道，“你叫了你二哥没有？”
永敏道，“叫了。”
何川笑道，“他是不是假惺惺地装病不去？”
永敏听惯了何川提到永敬时夹枪带棒，从前还会分辨几句，眼下却怏怏道，“没有。他也去。”
何川道，“你二哥见了我就讨厌。你和他一起，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他说了这话，预备着永敏要不服，没想到等了半天，却听永敏悻悻道，“咱们一块儿过去，你也见不着他。”
何川眨眨眼，心想这小子一向把他二哥捧得天上人间，怎地现在倒是一副刚闹完别扭的样子。他虽不明白其中缘由，但哪有不乘机煽风点火的道理，笑道，“怎么耷拉着个脸，吕永敬怎么你了？”
永敏悻悻不答。何川只单提那么一句，刚好茶水送到，他给永敏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跟着就撂着他不理。
果然茶还没能入口，永敏先忍不住了，道，“没有。他没怎么我。”顿了一下又道，“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
何川好整以暇地喝茶，“嗯”了一声，心想，这可说不定。
永敏道，“前几天父皇下旨，要给他议婚来着。”
何川笑道，“哟，升官发财娶媳妇，碰上一样就是大事。赶明儿我见了你二哥，可得给他道喜。“
永敏道，”喜什么呀，他在外头早有相好了。我以为他不会答应的，还想帮他一起求父皇收回旨意来着。想不到他非但不领情，还真的准备大婚了。你说，这不是对不起人么？！”
何川道，”哪里对不起了？你们这样的身份，大婚自然要娶家世显赫的千金。再说了，成亲要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私相授受的道理。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事上抗旨啊。”
永敏哼了一声，道，“你倒替他说话。他明明和一个好了，却要撇下人家娶另一个，还不是没良心？”
何川嘻嘻笑道，“我不是替他说话，就是这道理。再说，他身为皇子，往后三妻四妾，要把相好的放在身边还不容易。”
永敏摇头道，“不成的。”
何川道，“有什么不成。我瞧他八成打的就是这主意。先把千金小姐娶了讨你爹欢心，往后再娶另一个。你二哥聪明着呢，到时候一双两好。也就是你这傻小子去多管闲事。”
永敏冲口道，“不是，那人，那人他不是……唉，反正是不行的！”
何川听他欲言又止，好奇道，“不是什么？不是大户里的，不是好人家？”他连猜了七八次，永敏不耐烦道，“你别猜了，总之就是永敬对不住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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