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永敏被永敬吓得不敢多嘴，从此收起胡闹的心思，和几个副将成日泡在一起列阵势做演练，又跟那些士兵同吃同住，倒是比在宫里时自在多了。
到了出发那日，两位皇子各骑骏马，与前来相送的朝臣辞别。两人均是素袍银甲，一个温文沉静，端凝秀逸，一个神采飞扬，英气勃勃。前来送行的诸人当面恭维祝祷，背转头来就在盘算这靠山一去能建多少功勋，好让自己靠得更加稳妥。
一月之后大军方入西北，郡守冯襄快马加鞭来了一道表章，称赞永敬定军心，给饷馈，粮道无绝，黎民无扰，四方百姓交口称颂，并感圣上天恩。
这道表章一上，就有人暗笑冯襄勤恳兢业了一辈子，老了也学会溜须拍马，战况未启，先给永敬送了顶高帽戴戴。齐帝闻言倒很喜悦，特意宣了斥候来问。
斥候上殿跪禀，说永敬虽是首次随军出征，但无论是预留营宿安置大军，还是召集官吏征收粮草，事事安排得妥帖周到，连几个经验老道的主簿都交口称赞。更难得的是军纪严明，于百姓秋毫无犯，途中大军连夜穿过城镇，一路只有马匹轻声嘶啼，丝毫没惊扰到百姓。到了第二日上，百姓才知大队兵马已不声不响地经城而过。
斥候这样一说，众人也不得不信了，均想永敬在京城时便不骄不躁，待人接物斡旋自如，眼下又有在当地驻守了数十年的冯襄辅佐，这补给粮草，整顿军需的事做得好了，也是一番作为，要是永敏此番碌碌无为甚至受了什么挫折，可就要被比下去了。
这番思虑倒也不算杞人忧天。数日后第一封战报送到，只道双方人马已在边境列开阵仗，和敌军也打过了照面，只是双方意在试探，未出全力。文书中提及永敏，只写了几句御下有方，指挥得宜的泛泛之辞，至于何时，何地，领多少兵马，如何布阵，如何策应的，却都另有其人。众臣也不意外，均知战场不比别处，既要缜思断行，又要临敌应变，哪怕平时将兵书背得滚瓜烂熟，上得沙场却连方向都分不清的也大有人在。何况有太子前车之鉴，这次哪怕永敏全程呆在营中不出去，也没人敢非议一点半点。
十余日后第二封战报送到，道永敏亲率人马，趁夜偷袭小股兵力。双方兵卒数目相当，对方安营未定就被打了个出其不意，伤亡十数人，又被烧了粮草。众官员得知消息，在齐帝面前齐声颂扬，心中都在揣测这只怕龙磐特意安排机会让永敏立个小功，便于之后妙笔生花，在功绩簿上再做文章。
谁知事态发展却大出众人意料，之后西北接连传讯，每封战报中“平北”二字都赫然在目。再细看内容，大多是永敏亲自带兵，或山地伏击，或百里奔袭，每次不是歼敌便是劫粮，至不济也能全身而退。各人虽闻捷报，却都是疑大于喜，心中不约而同都是一个想法——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当年还可说是太子为尊，其他人劝说不及。如今龙磐统领大军，齐帝也已明示永敬和永敏都要由他调派。他却任由永敏再三身入险境，万一后者出了什么差池，不但他身为统帅难辞其咎，只怕麾下那些将领人人都要问罪。
果然数日后宫中传下旨意，先是嘉奖三军奋勇，保家卫国，跟着便命龙磐约束部下，不可贪功冒进，言下之意，自是叫他看着永敏不许他任意胡为，这还是因为齐帝素知龙磐稳重老练，想必这些动静都永敏不听号令，擅自闹出来的。
圣谕刚下七八日，尚未送到北面战场，前方已飞马传报，传来镰刀口大捷的消息。文书中道：军中获悉线报，西盈尽遣精锐，一万骑兵经飞虎山赶往侧翼突袭。龙磐与永敏率人马迎敌。龙磐调兵在镰刀口埋伏，镰刀口地如其名，是个折角之势，龙磐在山麓两侧设伏，以六千人马拖了对方七日。这七日中永敏将己方四千余兵分为骑、步两师，骑兵日行夜憩，步兵日夜兼程，两军交替行进，在第四日半夜赶到西盈腹地。这一下宛如神兵天降，半日内就冲破对方防御，斩杀敌酋，灭敌无数。
永敏建此大功，更不稍停，只留下五百人收拾残局，带着余下四千兵士连夜赶赴镰刀口，与龙磐两军夹攻。这一仗打了一天一夜，对方左翼将官战死，几个部属约束不住手下，在重重攻势下弃械而逃。其他士卒本来已是苦苦支撑，见此情状，顿失战意。齐军乘势掩上追杀。不过一个多时辰，敌方阵势已是土崩瓦解。
当初齐帝发兵，只是要击退西盈人马，不料龙磐与永敏兵行险着，一举将敌方击溃，剩下的残兵败逃至百里之外，从此无力在边境作乱。这一局定下了生死手。实在是莫大的功绩。龙磐运筹帷幄，用兵如神也就罢了，永敏首次带兵，却能将这番布置执行的丝毫不差，一日一夜间行军五百里，打了两场硬仗，不但斩杀敌军首脑，更有余力再歼对方精锐，实是没人能想到的奇功。
经此一役，永敏在军中声名大振。先前那些将领见了他当面叫一声三殿下，尊一声平北将军，私下却在抱怨皇子领兵，到时候自己辛苦拼下来的功绩可不是要白送出去。这话自然再没人提起，更有个别在庆功宴上喝醉了酒，大着舌头道，“起先还当咱们是做事的，这位三殿下是来添个彩头。谁知人家才是来做事，咱们才是那彩，彩……”话没说完就被旁人捂着嘴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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