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十八岁的男孩子，带着鸭舌帽，身上还穿着睡衣，大半夜的跑了二十分钟的路过来，就为了给你送一盒胃药。
他身上散发着源源不断的青春的热度，像个小太阳；他的眼睛黑漆漆、湿漉漉，像个迷路终于找到家的小狗狗。
他摘下口罩，对这顾昭雨露齿而笑，轻声说，哥，我给你买了胃药。
顾昭雨后退一步，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连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他真是喝得太多、酒量变得太浅了，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就只想紧紧地抱住萧蘅，然后跟他说，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我好喜欢你，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像这么样的喜欢过一个人。
你可不可以稍稍……稍稍喜欢我一点？不要很多。
“你……你……”他大脑和舌头一起卡壳，盯着萧蘅说不出话来，“不都说没事了吗？”
但萧蘅的注意力显然在别的地方，他皱着眉头盯着顾昭雨没穿拖鞋的脚——白生生的一双脚，连袜子都没穿。
“你怎么不穿鞋。”他轻声说，语气有点责备。
“哦，我这不急着开门吗。”顾昭雨说，萧蘅的目光落到他的脚上，忽然让他不好意思起来，他开始觉得自己睡裤太短了，盖不住自己的脚踝，莫名地难为情。
更难为情的还在后头呢，萧蘅一声不吭地看了一眼门边，顾昭雨那双小狮子的毛绒拖鞋安静地躺在那里，放在萧蘅的那双小老虎拖鞋旁边，从一开始就没派上过用场。
顾昭雨活得糙，进了门踢了鞋就进浴室，出来了也懒得再找鞋，仗着有家政擦地地板干净，光着脚满地跑。萧蘅每次都很耐心地盯着他把拖鞋换上，顾昭雨根本犟不过——他会一声不吭地拿了拖鞋过来，再说就要把你抱到沙发上替你穿上，顾昭雨那么大的人了，被抱住腿整个扛起来实在是脸上无光，后来就老实了。
萧蘅不在家，他又野了。
顾昭雨：“……我现在穿上。”他赶紧把拖鞋穿了，萧蘅唠叨他还是其次，他尤其怕萧蘅一言不合又过来抱他。
两人进了屋，他又忍不住说：“其实密码没换，你进来就好了。”
萧蘅摇头：“不用，是你家。”言下之意就是一定要敲门，顾昭雨想想，一天之前，他们俩还睡在一张床上，这里也是萧蘅的家，一天之后他已经能说“是你家”了。
萧蘅大概是他见过最乖，最听话的孩子了。
“你去坐着。”萧蘅说，“我看你吃了药就走。”
说来也奇怪，在电话里明明可以说很多话，可一见面，萧蘅就好像还是跟他有怨气似的，也不怎么肯看他了。
顾昭雨只好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萧蘅进了厨房，厨房里传来他烧热水的声音，顾昭雨心想完蛋了——他没烧热水，又直接接水龙头的凉水喝了。他跟了过去，想解释两句。
萧蘅背对着他，在接水。才三月末，夜晚气温才十多度，他连个外套都没穿，宽大的T恤挂在他身上，肩膀的线条很漂亮。
他忽然又说不出一个字。萧蘅只搬出去了一天，他觉得多过一个世纪没看见他在厨房里的样子了。
萧蘅回过头来对上他的目光，楞了一下。
“给你。”萧蘅递给他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粉紫色的——是个热水袋。
显然也是他刚买的。
顾昭雨脸上一热——换了他是肯定想不到这么细的，他对人的关心可能就到“多喝热水”那一步就结束了。萧蘅把热水袋递给他，不是太热的温度，刚好能暖手的程度。他接过来，翻弄了两下，掀开衣服抱在怀里。
“哎哟。”顾昭雨笑着说，就好像你看到小猫小狗一定会说“哇好可爱”，衣服里贴着肚子塞了东西，就一定会装出孕妇的样子摸两下——看多了电视剧的条件反射一样，“萧蘅看我！看我！”
“……”
萧蘅被他逗笑了，但他走过来，隔着衣服把顾昭雨贴在肚子上抱着的热水袋往上提了提，让它能贴在胃部。
“抱好。”
也许是离得近了，顾昭雨能感觉到他全身都散着潮气。如果仔细看的话，他的肩膀和发梢也是湿的。
顾昭雨很快反应过来，“下雨了？”
“嗯。”萧蘅说，“毛毛雨。”
春天很容易出现这种天气，像雾又像雨，绵绵密密地把你裹住，上了年纪的话，潮气还会无孔不入地往骨缝钻，很讨厌。顾昭雨去摸他的手，手心是热的，手指却是冰凉的。
他一下子说不出来一句话，萧蘅对他太好、太好了。一个人真的能毫无条件、毫无保留地对另一个人好到这个地步吗？他一手抱着萧蘅新买的热水袋，只能拉住萧蘅的一只手，而且他天生手凉，也捂不热萧蘅。
萧蘅看他低头不说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以为他在出神，也什么都没说。
“怎么不打伞？”
萧蘅笑了一下，居然还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家里没有。”
顾昭雨噎了一下，萧蘅家里的日用品都是他买的，他想来想去，方便面都买了五个牌子，居然没给萧蘅买一把伞。
他真是太粗心、太不会照顾别人了。即使他那么努力了，头都要想破了，他也没能做到妥帖完善。
他盯着萧蘅湿了的发梢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别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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