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饭时候，本元大师正跟常明瑾交待着对付堕入邪道的妖魔的要领，就见赵志德顶着个乌眼青从门口蹭过来，嘴里一口稀饭就喷了出去。
常明瑾嫌弃地看了看俩人，把碗筷一搁，出发了。
“哎你这就走了？小心点啊。”
“他打你了？”
赵志德委屈地点点头，“我这睡得好好的，就被打了一拳，可能是我打呼噜了吧。”
“没事没事，就是淤血，活血才能化瘀，”本元大师看了看，“吃完饭，把水挑了，然后再把院子扫一遍，筋骨伸展开了，马上就会消了。”
赵志德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您说让我干活就说干活呗！”
“当然了，哪有白吃白住的道理？”
赵志德无语，但是觉得也对，常明瑾被委派去除妖，黄颖也跟着一块去帮忙，只留了他一人，他总不能自己在这养大爷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帮着干点杂活也是应该的。
“您的徒弟都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啊？”赵志德扒了一口稀饭，“您这么大岁数，身子虽然还硬朗，但是自己一个人也得多注意啊。”
“我要是哪天躺下了，觉得起来费劲了，也就不起来了。”本元大师笑眯眯，“你说是不是？”
“那是因为您是出家人看破红尘了啊，觉得人身肉体都可以随时放下，在不在并不是生死可以左右的，但是对我们凡夫俗子来说……”
“哎！小子，自打你来，我就觉得你颇具慧根，你考虑考虑，干脆别走了。”
“我我……我真不行……”
“怎么？结婚了？家里有娇妻？”
赵志德干笑两声，“不瞒您说，我未婚妻失踪了，多半是……不想跟我了。那个常明瑾，就是我未婚妻的弟弟，他说他也不知道他姐去哪了，但是我总觉得他应该知道，怎么可能一家人都不知道行踪呢？就是不想告诉我。”
“哦，心里若是放不下的话，在哪都放不下的。”
听到本元大师这么说，赵志德心里倒是升起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他几乎是马上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不，不是，大师……我倒是觉得，您说的……正相反……”
“嗯？”
“我太容易放下了。”对于这恍然明白的事实，赵志德感到有些慌张，“我喜欢某个女孩都特别快，但若是分手了，我又觉得‘分了就分了吧’，伤心过去的特别快，就算是……”赵志德看了看门外，仿佛是担心常明瑾还没走听到了，“就算是他姐，我也是想找到她，问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要是说不结了，我现在……也……也……”赵志德心乱如麻，但在本元大师的注视下，仿佛在让他直面本心，“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赵志德说完这话，整个人就像一颗被戳破的气球，一直想找常明珠的念头，就像是掩饰他凉薄的虚伪。
残酷的是，远不止如此。
“我老姨……我老姨养了我将近二十年，”赵志德抓着本元大师的衣袖，“她死了，被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鬼魂害死了，我也难过来着，但是也是……也……我……我是不是，我还是个人吗……”
赵志德说着，眼泪哗哗往下掉，但是整个人的状态非常诡异，他声音几乎没有颤抖，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那眼泪仿佛与他无关，只是借了这个躯壳的缺口流出。
“我爸妈……出车祸……没了，我也忘了。”赵志德拉着本元大师，求救一般地拉着，“我是个……我算个……什么东西……”
本元大师另一只手掌轻轻覆在赵志德头顶，“好孩子，世人常说身躯皮囊臭肉一堆，心难测，心珍贵，但倘若你生来无色声香味触法，又怎知这世间遍布无尽苦，又怎么能悟呢？”本元大师拂去赵志德的眼泪，“你的心被蒙住了，但是所经所历，身体原原本本地记得，它这不是正在替你的心，说着你的本意吗？”
赵志德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本元大师忽然就笑了。
“不行，你这乌眼青流马尿，我正经不起来，快去洗把脸，都成了小花猫了。”
赵志德也是极不好意思，抹抹脸马上出了房门，就着院中的水缸舀了勺水洗脸。
“但是话说回来，”本元大师让赵志德洗脸，其实是想让他先稳下情绪，此时也是跟了出来，“你刚才所说，倒不像是你缺失人性，倒像是有别的隐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变成这样了呢？就是你刚才说的……父母过世吗？”
“我不记得了……我父母出事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一直都是这样，所以也就觉得，可能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赵志德忽的抬起头，“常明瑾说，有一个貘跟着我。”
“一个什么？”
“就是一个长得像猪一样的……”
“……梦貘。”
常明瑾下山后，在车里给手机充了电，第一时间跟家里报备了目前的情况，电话那边的母亲说舅舅正在修养，后续的调查她会跟进，让他安心修复白蛇魂魄的容器。挂了电话，常明瑾不由得叹了口气，白蛇对于母亲来说意义更为重大，可想此时她会有多难过。
命里定数的确玄妙，那个未出生便死亡的哥哥并非双胞胎，怎么会一魂两生，分而化之呢？如果说母亲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转世为人的另一半，那这其中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此事暂时按下，常明瑾又看了看手中的线装小册子，这是本元大师昨晚整理的调查资料，有妖魔盘踞的地点、习性等等。按手册所示，此妖魔乃山中猿猴，道行才过百年，化人之力尚不完全，因着本就是灵长类，生出了怠惰邪念，竟修炼起邪道妖法想抄近路，未成想越走越远。
表面看来人类并无特异之处，但独成一道就自有意义，飞鸟走兽乃至爬虫草木，变妖化精本就是种“意外”，达到一定程度扰乱了天地灵气便会引来天劫，故而为了活下去只得追求羽化飞升。在这种修炼的过程中，妖魔精怪会形成自身的人身面容，这与使妖术幻法模仿世人不同，是依照魂魄构筑的自身形貌，既代表功法初成，也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
这只猿猴，可怜就可怜在它原本太像人，以至于未得端庄人面，先得丧良人心。
本元大师不会写他所行诸恶，但为了捕捉，从那些习性线索，常明瑾可以看到隐含的信息，令人发指。
“黄阿姨，您觉得它会有多牛逼？”
黄颖看着常明瑾嘴角扬起来，莫名的心里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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